陆阳市区的猫生日志(四)

    闲来无事懒洋洋的躺在天桥边的七楼玻璃窗后面,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匆匆而过,他们或淡然或私笑或焦急或无神,这些画面总是那么的丰富而多彩,而我只有在玻璃窗后发呆。

  越是无聊越容易胡思乱想。因为俊熙和阿炜经常天黑好久才到家,越来经常一起玩的人称外号“亚哥”的怪人已经很久不见了,这人在我所接触的人当中比较独特。因为他有时候一声不吭眼神呆滞,朋友们在一起时又会开怀大笑,仿佛他就是主持人;他常常忧虑的喝着温热的饮水机里的矿泉水,谈到生意、家人和要好的朋友时,他都很严肃。虽然我经常参与的他们的战友聚会中总有人习惯性的带着粗鲁的口头禅,用全国人都能听懂的粗话极简单粗暴的表达自己的感受,可是亚哥从来不说这些,虽然听到这种话他也会偶尔浅笑一下。

  我陆陆续续知道他的一点过往。年少时家中一贫如洗,虽然考上了陆阳市重点高中可是家中负担太重,亚哥的父亲代他填了自愿,进入一间中专,因为他父亲认为三年后亚哥就会毕业等着政府分配一个铁饭碗的工作,从而改善一家人的窘状。当亚哥毕业前半年被安排当陆阳市的水泥厂实习,这实习是没有收入的,虽然偶尔也跟着领导吃一些人家的请客,或者节假日奖励和水泥厂员工一样的奖品作为实习办公室文秘的犒劳,就算这样亚哥也很开心,毕竟实习没有工资是天经地义的,领导施舍一点物资总比不给强。实习结束以后亚哥回到山里的老家等待政府的召唤,可是两个月过去了没有任何消息,亚哥的父亲沉不住气了,多次到经贸委打听,终于有一天亚哥的父亲喜笑颜开回到家,就着青辣椒炒玉米粒喝了一杯白酒以后才对期盼已久的全家人宣布:被卷烟厂录用了!全家人都很开心,除了亚哥表面上处变不惊。卷烟厂啊,多好啊,这是国家正规单位,这就是铁饭碗啊!可是过了一会儿亚哥的父亲缓缓的对亚哥说:“我就再砸锅卖铁一回,把你扶上马,以后你自己好自为之吧”。从他父亲的话里得知,进这种单位是要交钱的,至于交费的名目是什么也不清楚,领导说是赞助费,要三千块钱!亚哥家只有旱地,这旱地里最值钱的只有烟叶了,所以当地都种植了烟叶。一般他们家一年靠烟叶能收入两千多,把缺钱时借人家的钱粮还上以后,一般到收割季节结束后他们家就剩千把块。这一点是全家始料不及的,因为读书出来就是当干部的,可是当干部为什么反而还要拿钱出去呢?想不通归想不通,在亚哥父亲的带领下,全家劳力再重新安排下:父亲负责管理地里的烟叶并亲自烘烤,确保烟叶在地里长势好不生病虫、在烘房里不因为烘烤技术因素降低品质、售卖时去找找远房的表叔让他抬抬品级;亚哥的母亲除了地里帮忙家里洗衣做饭以外,再买三个猪争取养三四个月养肥了赚点钱;亚哥的大哥每天一早进山里去砍柴、锯断、劈开,然后用火烤用烟熏,中午就挑上往日备好的柴火走两个多小时山路到城里卖掉,下午回来早点就继续砍柴;和亚哥一年初中毕业的姐姐虽然很想还想复读高三,可是她的父亲根本没考虑就直接否掉了她的想法,为此姐姐还躲在猪舍里哭了好几次,每次看到她的时候她都故意不看别人,假装擤鼻涕,可是眼圈是红的,袖子上还是湿的。她被要求每天早起去放牛、种菜,赶上收割烟叶请人帮忙的时候每一次都是她在家煮好饭菜,并代替她母亲喂猪;亚哥自己知道,全家都在帮他,于是他找到城里开歌厅的叔叔,求他安排了一份收门票的工作,这工作都是下午六点上班晚上十一点下班,打扫完卫生就可以下班了,于是亚哥白天在家里做事晚上去歌厅收门票,两不相误,他叔叔每月给他一百四十元;最小的妹妹也已经不读书了,因为没钱,被安排到城里远房的姑姑家带小孩,管吃住一百块一个月。几个月下来加上烟叶的收入,全家硬生生凑足了四千块,用三千交了赞助费,给亚哥一百块坚持到卷烟厂发工资,给他置办了两身迪卡的中山装和网球鞋,给卷烟厂的厂长买了一只大公鸡提了一块土腊肉指望着领导以后分个好岗位多多提拔。这些处理完这一年的辛苦差不多就花光了。

  于是亚哥去了卷烟厂报到去了,家里人在外面说话声音都比以前大了,经常听到人家恭维亚哥的父亲:“你儿子读书出来有了铁饭碗,这下你可以享福了”,他父亲总是谦虚的说:“修行靠个人,我只有这大的劲,看他自己吧,我不指望享福,但愿他自己有口饭吃”。其实他父亲说着这话的时候心里喜滋滋的,不然为什么每次人家说了这样的话之后他当晚一定要回家边喝包谷酒边唱那些革命歌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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