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三时候去酒厂职工澡堂洗澡，那些澡票是一善良的女同学小雪送给我的。她也住校，我们四五十个女生住三间平房。睡觉的地方勉强称作床，因为是木板并排接在一起的。靠北面的床是从东墙一直排到西墙的，南面分作两部分，总得要留出门口来吧。都分为上下两层。女生们一个紧挨着一个睡。我睡南面靠东的一侧，小雪在我左边。她人很好，性格温顺，待人真诚。她还有一个弟弟。爸爸是酒厂职工，每次给她送吃的，看得出父女两个很好的，就和我亲爱的爸爸和我说话一样的。可是接下来的两三个月里，她人生突变。
一个姑娘找到她，自称是她的姐姐。晚上，我们睡在一起，她很伤心，抹着眼泪说：“我终于明白了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总是呵斥，无论我多么努力做一个好孩子。我一直纳闷，为什么妈妈看弟弟的时候，眉眼里都是那么爱，我从来得不到。我终于明白了，我不是亲生的，弟弟是亲生的。我终于明白了。”我觉得她很难过。但是成年后我才明白这件事对她是毁灭性的，她的难过来自内心深处，她的心在颤抖。
寒假前的期末考试过后，她说考试过程很难，她得拼命地两手抓住桌子才能控制自己，否则身体抖。我以为她只是身体的病。几天后她离校治疗去了。高三学习紧张， 没能了解她的情况。
春节后开学她还是没来。又上了些日子的课，记不清是多久了。不知谁喊了声“小雪来了”，我高兴地想她终于来上课了。她爸妈和她一起来了。我根本没想到，她是来收拾东西回家的。我这才意识到她不再上学了。我喊她名字，她却只是一直嘻嘻地疯笑，我们几个呆呆地看着她。我才明白她精神失常了，很为她难过。她妈妈并不动手帮忙，冷冷地站在不远处，阴沉着脸，眼里全是对她的嫌弃和厌恶，突然大声呵斥:“快点！你看你那个样啊！”上课铃响了，我们只能回到教室。从此没有见过面。
我大学毕业刚工作时，和她表姐同事，听说她还是疯着。几年后我工作调动了，没有了她的消息。一晃二十多年了，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
小雪，你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