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虫
回去时，我正好看见桃花和永恩在永恩奶奶家门口一起玩，我们远远就望见彼此。桃花说：“丹，最近没见你，你去哪儿了，也不来我家找我玩。”
桃花身穿一套粉色新衣服，就连鞋子也换成红色的新鞋，看上去特别像新娘，把桃花衬托的又白又高。我忍不住赞叹道：“桃花，你好漂亮呀，漂亮的像个新娘子。”那时候，我们夸一个人好看就说像个新娘子，在我们心里没有人能比新娘子还漂亮的，哪怕是最丑的女孩儿成为新娘子那天也是最漂亮的。
桃花被我说的脸不由一红，握住我的手说：“真的吗？”我点了点头说：“这是我见过你穿的最漂亮的一次，是不是有好事要发生。”
永恩说：“你看，我说的对吧，我给桃花说你见到桃花肯定这样说。”我们三个相视一对哈哈笑起来。没想到我们三个这么默契，就连心里想的都一模一样。
永恩说：“丹，你最近都去哪儿了，怎么一直都没见到你。好几次我来奶奶家都没看见你。”
“我去同学家写数学作业了。你呢，我也没一直没见到你俩，你俩最近去哪儿了。”
“我说不定去哪儿。”桃花问道：“永恩，你呢？”
“我也没什么事！”永恩欲言又止，我也不好再问什么。打了声招呼，我就要往家走。
“丹，你要回家？”我突然被永恩叫住，转回身问：“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儿吗？”我看见桃花笑意盈盈，永恩说：“要是没事，咱们一起玩泥巴？”
“我还要放羊铡草喂牛。”我有些苦涩说道：“谢谢你，永恩，你和桃花玩吧，我还要忙。”
“那咱们一起去放羊，怎么样？”桃花笑着说：“永恩，咱们一起帮丹去放羊割草。这样咱们就能一起玩了。”
“行吗？”永恩问我，我知道她俩也是善意，但是放羊割草是我家里的活儿，我不好意思让她们帮我做，毕竟她们在自家都不干这些脏活。“要是让你们大人看见，他们肯定会说你们。”
“怎么会呢？”桃花说：“你回家把羊牵出来，咱们三一起去后地里，把拴羊的棍子插在草多的地方，让它们自己吃草，咱们在一边看着不就行了。你不说，我不说，就没人知道。”
桃花冲我和永恩做了个鬼脸，桃花永远都能想出出乎预料的鬼主意。
“丹，你快把羊牵出来。”永恩一脸天真的眼神催促着我赶紧行动。我有些犹豫说：“这样不好吧，万一被人看到告诉你们大人呢？”
“管她们呢！丹，你去把羊牵出来。我们在这儿等着你。”我看他两个像是动真格，一点都不含糊。
我不知道说什么，急忙走回家，把三只羊从羊圈里牵出来，一只母羊，两只小羊羔。这两只小羊羔是正月里出生的，这才两个月不到三个月，已经比刚出生时大了不少。尤其是现在变得异常活泼，总是乱蹦乱跳，没有一刻休息，赶上母羊心情不好时，或者忍无可忍时，也会用后脚踢两只小羊。
我刚打开羊圈的栅栏，两只小羊就跑了出来，上蹿下跳，时不时咩咩的叫一两声，高兴的像是疯了。母羊卧在地上，见我进来，蹭的站起来，我把羊拴从地上拔出来说：“走，带你去后地吃草。”它好像能听懂似的，咩了一声，像是回应我又像是叮嘱它的两个孩子要听从我的话。
我手中没有鞭子，没有棍子，只有系在母羊脖子里的一根绳子。母羊也不挣脱我的绳子，我走在前面，它紧跟身后。两只小羊在院子石阶上蹦来蹦去，头上冒出两只小犄角，导致它两总是顶来顶去。
两只小羊好像知道我们要出去，它两跑在我和母羊前面，冲出院子后，才开始老实起来。
桃花看见小羊，急忙抱起来一只，可能小羊浑身雪白，给人的感觉非常干净。小羊也不折腾，咩的叫了两声。另一只小羊抬着头盯着桃花看，咩的叫了两声没人理它，它便走到母羊身侧乖巧起来。
“永恩，你也抱一只小羊，你看小羊多可爱。”桃花说着还亲了小羊头顶一下，我和永恩浑身起鸡皮疙瘩。我两异口同声道：“你不嫌脏吗？”
“小羊多可爱呀。”桃花爱不释手的抱着。我从未见过桃花这样一面，看向永恩时，发现永恩也正在看我。我急忙低下头，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丹，我来牵羊。”永恩说着从我手里接过绳子，我说：“不用牵着绳子也行，咱们在前面走，它会在后面跟着，就是得看着周围的车。”
“你家的小羊怪听话。”永恩看向紧贴在母羊旁边的小羊。
“还好吧，它两在家里总是蹦来蹦去，一不留神就从羊圈蹦了出来。我妈说再等一个月，就把它两拴起来，养上半年就能卖了。”
“丹，你觉得羊可怜吗？”永恩跟我并肩走在一起，我看了看永恩说：“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它们这么小就被卖掉就被宰了吃掉呀，你不觉得可怜吗？”
“你没有喂过羊吧？”
“没有，我家就喂了几只鸡，其他什么都没喂。”
“你爸爸妈妈能挣钱，肯定不会靠喂羊喂牛养家糊口。”我有些隐隐作痛说道。
“你怎么这样说，他们和你爸妈不一样吗。”
我知道永恩家里的生活条件要比我和桃花都要好，甚至桃花家的生活条件都比我家好，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可能是自卑心和自尊心双重作怪，说不出的一种滋味。
“你爸爸肯定不会只靠种地种庄稼挣钱，肯定也有其他的挣钱方式。”
永恩笑了说：“你想什么呢，丹，我们家不靠种地靠什么，只不过我家里孩子就我一个，花钱的地方没那么多。”
永恩的言外之意是我家里人多孩子多，花销也就多，挣的钱不够花也很正常。这些话看似寻常，早已在我心里划了个血口子，汩汩流出一种错杂复杂的情绪。
永恩意识到自己的话伤害到我敏感的自尊心说：“丹，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我家挣的也不多，只不过刚够我一个人花，我爸妈平常也不舍得花钱，都把钱攒起来了。”
我点了点头，心有所思说：“永恩，我挺羡慕你和桃花，也羡慕我周围的同学朋友，你们都有爷爷奶奶，也有哥哥姐姐，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妹妹。我看见你们有那么多人爱，我真的特别羡慕。”
“我和桃花都是你的好朋友，以后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哥哥，把桃花当成你的姐姐，这样你就有哥哥姐姐了，不就有人疼你了吗？”
“真的可以这样吗？”我迟疑了一下问道。
“是呀，我会保护你一辈子，一辈子都是你的大哥哥，可以吗？
我笑了笑，觉得小孩子之间的玩笑话都不可当真，便没有说什么，不过永恩能这么说，我已经非常开心，非常感动。
“你们在说什么？”桃花抱着小羊还不舍得撒手，跟上前来问道。我说：“没什么。”
“桃花以后你是丹的大姐姐，我就是丹的大哥哥，咱们一起保护她，你看行吗？”
“那太好了！”桃花想都没想，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以后我也有妹妹了，想想都开心，永恩是不是我比你大呀，我看你也当我弟弟吧，这样我就是你们两个人的姐姐。”
我和永恩不由噗嗤一笑，永恩说：“想的美，你怎么天天都想沾便宜，沾我的便宜就算了，还想着沾丹的便宜。”
“嘿，你怎么这样说我，你以为当姐姐容易吗，我不仅要保护丹，还要保护你。”
“谁要你保护，我一个男的让一个女孩子保护说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以后谁还跟我玩。”
我们仨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到了后地，我们找了一片小草丰满的地方，把羊拴插在地上，两只小羊紧跟着母羊低头吃草。我和桃花永恩在附近开始薅草，这样回家以后它们还能吃到草。
草薅的差不多了，桃花说：“丹，永恩，咱们去给羊掰点树枝上的叶子，我刚才看见小羊走到野槐树旁边，一直不停地说槐树叶子，可能它喜欢吃槐树叶子。”
我不由暗自佩服桃花的观察力，说：“槐树有刺，还是算了。”桃花毫不在乎说：“我回家拿镰刀，保证割的草让小羊回去吃不完。”还没等我说话，桃花就跑着回家了。
“永恩，你快去把桃花叫回来，别让她拿镰刀了，再让她奶奶看见打她一顿。”
“不用管她，她想干什么就让她干什么，你不让她干，她反而觉得浑身不自在。”
“万一被她奶奶发现，她奶奶打她，那不是害了她。”我还是不放心，想说服永恩去阻止桃花拿镰刀。
“丹，别想那么多，她既然敢做就不怕她奶奶打她。”
“我不想桃花因为我被她奶奶打骂，上次我去桃花家，感觉桃花奶奶人还挺好的，不像传言中说的蛮横不讲理，反而非常热情的招呼我吃喝。是不是桃花太顽皮了，不听她奶奶的话，她管不住她只好打骂她。”
“歇会儿吧，丹，这些够吃上一天一夜了。”永恩说着坐在草堆上，我坐在距离永恩不远处的草堆。两人面对面，永恩冲我轻轻一笑，我假装没看见转过头看向别处。
“丹，长大以后你想干什么？”永恩打破平静。
“我。。。。。。我不知道。你呢？”我转回头看向永恩。
“我想离开这里，去当兵，像我四大爷一样去当兵保卫祖国保卫家园。”
我惊呆的望着永恩失了神，喃喃自语道：“去当兵？去哪儿当兵？”
“我四大爷去的新疆当了一辈子兵，每次他探亲回老家，都会给我们讲他在新疆发生的事儿和人。”
永恩满脸向往的神情，我忍不住问到：“新疆是什么样子？新疆是不是我们这边一样？”
“不知道，我也没去过，听我四大爷说新疆特别大，比咱们这边还大，新疆那边好多荒地，好多人都去新疆当兵，他们每个人好多地，一家都能种几百亩，你想想，几百亩的地那是多广阔的天地。”
我不由问道：“是不是顶咱们一个村的地了？”
“比咱们一个村的地还要多还要大。”永恩一脸自豪感，好像他已经去新疆，已经当成了兵。
“去当兵都需要什么条件？不是谁都能当上兵的吧？当兵是不是要走后门托关系送礼，是不是要花不少钱？”
永恩笑了说：“我四大爷带我去，肯定不用托关系送礼。”我想到永恩去当兵以后肯定就不会认识我了，也不会跟我说话了，更不会回来了，心里泛起苦涩。
“那挺好的。”我有些落寞地说道，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我四大爷现在在深圳发展，已经在深圳定居。”
“深圳？那是哪儿？”
“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现在那边正在四处盖房子，盖的都是高楼大厦，一栋楼都有二十多层。听说楼里还要按上电梯。”
我感觉那样的世界距离我太远了，远到我这辈子也没机会见到。我看了看永恩，永恩正在地上涂抹乱画。
“永恩，你四大爷真好，又是带你去当兵又是带你去深圳。”
“是呀，我四大爷是我奶奶的骄傲，也是我们一家人的骄傲。”
也许从这个时候，我记住了深圳这个城市，更记住了深圳这两个字。深圳两个字就像是眼前的庄稼和小草一样开始在我心里扎根，开始生长。
“永恩，丹，你们聊什么呢？”桃花的到来打断我的思绪，我慌忙站起来说：“没什么。”我觉得浑身没力气，特没劲儿，提不起任何兴趣。
“走吧，我拿了两把镰刀，这次我奶奶可稀罕了，没有问我拿镰刀干什么。”说着，桃花就把另一把镰刀递到永恩手里。
我冲桃花挤出一丝笑意，桃花说：“永恩，你是不是欺负丹了，丹怎么笑的比哭还难看。”说完就跑了。
我急忙追上去说：“你才笑的比哭还难看。”永恩看了看我笑了没有说话。我急忙说：“你笑什么？怎么不说话？”
“你笑的比哭还难看！”永恩也朝着桃花追了过去。等我 反应过来时，永恩已经追上桃花。
“欺负人！”我跟着跑了过去。
三只羊时不时抬头朝我们看过来，咩咩叫两声。
桃花第一个爬上年轻槐树，身手利索的像是一只猴子，紧接着永恩爬向另一旁不远处老槐树，凹凸不平的树皮一看就上了年纪。
“丹，你不会上树，我就没拿你的镰刀，你在地上把我和永恩割的树枝堆积到一块儿，差不多够了，我们再下去。”
说着，桃花就动手割起树枝。由于槐树上有刺，我提醒到：“上面有刺，你们别扎到手。”刚说完，我就被刺扎出血，一想到桃花和永恩在树上割树枝，我这点伤算什么，便没吱声。
桃花和永恩两人在树上一点也不害怕，没多到大会儿，就割下来一大堆树枝。眼看树枝越来越多，我急忙说：“够了，你们下来吧，割太多吃不完都浪费可惜了。”
桃花再三确认说：“真的够了吗？”
“够了！”我有些担心他们的安危说：“你们赶紧下来，别爬那么高了。”桃花下树时有些恋恋不舍，说：“丹，明天再跟你来割槐树枝，爬树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永恩下树时，我眼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他摔着磕着，要是被真摔着磕着，我吃不了兜着走，后果比桃花还可怕，想想吓了一大跳。
永恩从树上跳下来后，朝我面前双手一摊：“怎么样，丹，我爬树不比桃花差吧！”我点了点头说：“明天我可不敢让你们这两个祖宗再替我上树割槐树枝了，万一有个好歹，我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还的。”
不是我说的夸大其词，永恩是独生子，桃花是家里独生女，要是因为我出了意外，我就是赔上自己也不够还的。
我让桃花永恩在原地等待，我去牵三只羊，牵的时候才发现有一只小羊没了，吓的我赶忙喊桃花永恩过来一起找。找了好久喊了好久，也没见到另外一只小羊。刚才全部心思都用来割槐树枝，根本没有顾上这边吃草的小羊。
两只小羊长的特别像，根本分不清是哪只不见了，也不知道不见的那只有什么特征。
这要是丢了一只小羊，回去我该怎么交代。我们三个兵分三路，往外不知走了多久，依然一无所获。一只小羊怎么能跑那么远，我越想越着急，越想越后悔没有给小羊系上绳子拴起来，深深自责起来。
桃花和永恩也没有找到，忽然听到一声咩咩声，不知从哪个方向传过来的。我学着小羊喊了一声咩，小羊回应了一声咩。我好像听出声音是从东南方向传过来的。
我不敢大喊大叫，生怕吓跑了小羊。桃花又喊了一声咩，正当我们聆听风声，小羊又咩了一声。我们三个急忙朝着小羊发出声音的方向跑去，蹑手蹑脚。小羊又发出清脆的咩声，很稚嫩，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我们三个眼神示意，分为三个方向包围过去，走近一看是在用旧砖头围起来的空地低头吃草。正好和我们身高一样高。永恩先跳进去，接着是桃花，最后是我，刚开始小羊四处逃窜。也许是起跳的距离不够，它没有跳出去，正好卡在砖头。
桃花猛的扑上去，一把抓住小羊耳朵，可能下手有些重，疼的小羊四处甩动想要摆脱桃花。
永恩上前一把抱住小羊，桃花这才松开小羊耳朵，小羊四条腿不停蹬哒，却被永恩紧紧抱着，以至于小羊蹬哒不动，桃花狠狠抓了小羊两只耷拉的耳朵，说：“你跳啊，怎么不跳了，看你跳的这么欢实，回去就把你宰了吃肉。”
小羊好像听懂了，别过脸去不看桃花，一副可怜乖乖的样子望向我，我跳出墙外，从永恩手里接过小羊，随后永恩和桃花跟着跳了出来。
桃花说：“这只小羊肯定杀了好吃。”我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它欢实呀，又蹦又跳的，肉质肯定鲜嫩。”说着就对我怀抱的小羊用手做出抹脖子的动作。小羊吓的乱扑腾，想要挣脱我的怀抱。
到了母羊和另外一只小羊吃草的地方，我才把小羊放下。我把它们赶到刚才割下来的槐树枝处，三只羊又开始低头吃起来，吃的津津有味，还真桃花说对了，羊特别喜欢吃槐树叶子。
槐树叶子又薄又小，有什么好吃的，槐树叶子还没小草长的厚实，我不由揪一片树叶放嘴里咀嚼，刚咀嚼一口就吐了，“呸！难吃死了！”
桃花和永恩看见我的窘相，被逗的哈哈大笑。
桃花和永恩在前面拖着槐树枝，我在后面拿着槐树枝驱赶三只羊，穿过扔在后地里的垃圾，又穿过刚修建的油漆马路，才走到巷子口。再往前走，走到永恩奶奶家，没多久就到了我家。
我把三只羊赶进羊圈，又把槐树枝儿拖拽到羊圈，刚忙完，天已经黑了。
我刚想对桃花和永恩说声谢谢，他们两个不知何时已经各自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