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祥子的花束

3月1日

今天晚上醒来,已经在医院了,老了,不中用了。

祥子趴在我的被子上,也已是一只十四岁的老猫了。

没有一个人跟我说话,阳光洒在地上,病床上,祥子的脸上。

两个月前,又迷路了。以前走丢了哭的,都是儿子。记得那次,我绕着整个街走了三圈,最后在那家卖早餐的店里找到他了。我当时想哭,但是我不能哭出来。我是父亲,要教他做一个男子汉。而这次我却是哭出来的,人老了,却变回小时候了,回到那个要别人照顾这儿照顾哪儿的时候了。

儿子带我去做了检查,是的,阿兹海默症。医生说,我得在医院里度过余生了。

给祥子喂了猫粮,便睡了。

我的时间不多了。


3月4日

早上,儿子过来,给我带了鸡蛋饼。还是那家店的味道,那家店老板的手艺。

照样的,给祥子吃了一半。记得刚刚捡到它时也是这样的,一张鸡蛋饼,它一半,我一半。

老板是个苦命人,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吃了几年牢饭,后来没公司敢要他,便开了这家店。

我儿子好,规规矩矩的,以前总叫他要当第一。现在,他这一生平平安安,过得挺好,我便也安心了。

年轻时总说要那么多成就的,现在看来,普普通通平平安安,倒也不赖。

儿子带我到楼下散步,看到一棵树,已是开花了,我告诉他,这是杏树的花。


3月7日

今天早上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昨天放的日记本。笔实在想不起来到底放在哪了,只得跟吴医生借了一只。

祥子今天趴在床上,一声也没叫。猫粮我几乎也是我半喂着给它吃进去的。

在楼下散步的时候,看到一棵开花的树,儿子告诉我,这是杏树,然后他沉默了。


3月22日

昨天晚上我一夜没睡好,晚上的风告诉我将要发生什么了,我能清楚地感受到我的生命从身体里一点一点的流失。


3月23日

祥子死了,很安详,像它的名字一样。

它终究没有等到我,先我一步去了。

我想吼出来,但却发现,已是没有那个力气了。

我老了,现在确确实实是发现,我老了。一个人无法觉得今天比昨天老了多少,但是当那个陪伴你很久的人离开时,你会发现,你已是个老人了。

到楼下,和儿子给他挖了个坑,立了块石头。旁边插了一朵,那个叫什么杏树的花。


3月29日

昨天睡觉的时候,感觉身体下一个东西硌着,拿出来,借着月光一看,是支黑笔,这支笔让我看起来感觉很亲切。

我是一个被扎了洞的足球,记忆从我的体内,缓慢而坚定地流逝着。

我想问我儿子叫什么,但是我没问,一个父亲忘记了自己儿子的名字,这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会不会有一天我会忘了他是我儿子。

天又黑了,又是一段长夜……


4月1日

我不能动了,我有预感,我要去见祥子了。


4月5日

往窗外看风景,嗯,往窗外看风景。一个年轻人站在我身边,他给我鸡蛋饼。我吃了,没有问他是谁。

昨天失眠了,一夜没睡。微风是夜的呢喃,云遮住了星星。


4月19日

我感觉我快不行了。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楼下有一块立着的石头,那好像是谁的墓,好像是一只叫祥什么的小动物的墓。

如果你也看见了,请在他面前放半块鸡蛋饼,再插上一只杏树的花吧……

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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