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堆旧东西里面翻出一张纽约卡内基音乐厅的票;那是1991年,也就是我到纽约第一年的冬天。
终于等到了机会,不仅第一次在过圣诞节的城市过圣诞节,也终于能进到音乐厅去欣赏我钟爱的神剧“弥赛亚”。
这张票很奇特。这么多年来一次又一次搬家、一次又一次丢失许多老东西,但总是每隔几年就会在旧外套的口袋里、纸箱的夹缝中、或是某一本书的册页里,反覆发现这张票的踪迹。
而每次重新找到这张票,就会勾起很多回忆;票上的几乎每一行字迹,都是这个20多年前老故事的一部分。
为了这场穷学生的盛宴,我穿上当业务员时买的西装、外面罩上廉价风衣、头上戴着在台北买的“三块瓦”防寒帽,在1991年12月21日晚上的寒冷雪地里,一脚高一脚低的从地铁站走到音乐厅;幻想着自己也跻身在纽约的衣香鬓影之间,享受着来自两百多年前、与我崇敬的音乐家韩德尔心灵相通的悸动。
(事实上,我的英/德文名字就是来自韩德尔。)
其实座位不算太好,美金15元的学生优待票当然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位置说来是高高在上,但却远到看不清楚台上的人脸;不过幸好“弥赛亚”是只有演唱、没有肢体动作的神剧,即使闭上眼睛听也毫无妨碍。
当然,既然来到音乐厅、即使看不到人脸,灯光还是值回票价的一环。倒不是灯光怎样布置安排很精彩,那些我是不懂的;而是强烈的灯光将台上和台下分隔成有如天堂与地狱、神界与人间的奇妙力量,以及为笼罩所及的表演者和布景增添无比饱满的颜色,甚至迎面而来、却又感受不到温度的热力。
1991年刚好是卡内基音乐厅的100周年纪念,所以在票面上有淡淡的“Carnegie Hall/100/1891–1991”字样;跟那是我到纽约的第一年一样,对它有它的意义、对我有我的意义。
那次是一位不算太熟、但挺谈得来的女同学勉为其难陪我去的,希望他当时没有觉得很无聊,也没有在演唱到“Hallelujah Chorus”的时候,因为我忽然站起来而吓一跳。
早在我离开美国之前,就已经跟这位同学失去联络了;希望或许也还留着这张票根的同学一切安好。
音乐会结束之后,再度回到积雪的街上;看着路旁闪烁的招牌和圣诞灯饰,呼出的白气氤氲消失在黑暗的夜空中,虽然我的心灵还是没有感受到天父的召唤,但眼眶却已经流窜着虔诚人声不可思议力量冲击出来的泪水。
不知道为什么,纽约,这个曾经令我日夜想要远离的城市,从那一刻起忽然变得不再陌生。
附记:如果对于“弥赛亚”不熟悉,但有兴趣听听“Hallelujah Chorus”的话,可以参考这段影片:
理论上在演唱到“Hallelujah Chorus”此时站起来是西方传统,不过现场倒是有很多美国人不知道;我猜站起来的都是像我一样的“外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