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兄长推荐入宫那日，她万分忐忑，虽自小习得歌舞音律在众人面前献舞，但面见圣上确是前所未有之事。她身着红白相间的衣裙，迈着细碎的小步跟随在兄长身后，远远望着坐在正位上的皇帝，不敢抬头。
平阳公主喜笑颜开，和皇帝聊着家常，兄长李延年唱着《佳人曲》，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曲毕，刘彻不禁感慨，世上哪还有这样倾国倾城的女子？李延年福身说着，“正是吾妹。”平阳公主一招手，她下跪行礼，“民女李妍，参见皇上。”
“你抬起头让朕看看……”刘彻说着。
“诺。”她微微扬头，眼间柔情似水。
她被封为夫人，宠爱无人能及，此时的卫皇后人老珠黄不得圣心，宫中女子大多相貌平平，唯独她独享专宠。此时的刘彻早不复当年意气风发，年纪早已大了，再不是从前那个自小待在永巷，因为母亲地位不高而收敛锋芒的胶东王；不是那个为了博得帝位而说出金屋藏娇诺言的少年；亦不是那个听从窦太后的傀儡皇帝，她眼前的这个人叫刘彻，不是刘彘，是比高祖皇帝励精图治的君王。
李夫人聪慧，她没有陈皇后出身高贵，比不上卫皇后的弟弟那般征战沙场出血出力，她有的只是容貌，是在三千后宫中脱颖而出的容貌。以美色事人者，色衰而爱意松懈，爱懈则恩义断绝。所以为保家人和自己长期富贵平安，她光有美貌还不够，更需要博得皇帝的长久信任。
卫皇后的弟弟卫青早已殡天，卫子夫家中逐渐破败，她空有皇后封号，守着椒房殿伴着青灯古佛度日，李夫人缓缓而入，四视相对。“听闻皇后最近不思饮食，臣妾特来探望。”她的心思里有得意，却仍存着一丝怜悯。
卫子夫冷冷开口，“李夫人若是来看本宫笑话的话还是走吧！”
“臣妾只是想见一见皇后娘娘，并非来看娘娘笑话的。”李夫人虽得意还是收敛了神情。
“记得很多年前，陈阿娇就是我现在的样子，还是这椒房殿，本宫刚入椒房殿时夜夜灯火通明，那时候我就想自己定不会步她的后尘，凭借我弟弟卫青为陛下开疆扩土，凭借我在后宫的宠爱，我会做一名贤后，像窦太后那样……可如今，确是不能了。”
再多的话她早已听不下去了，却回想起刚刚入宫的日子了。
昔年，陈皇后还在位，她任性娇纵磨平了刘彻的爱，平阳公主献上卫子夫博得宠爱，一时间卫子夫名动京城，成了人人赞颂的布衣皇后。她出身平民，哥哥李延年是当时的宫廷乐师，早年因为得罪管事的人被赶去做了杂事，幸好他精通音律重新得了刘彻的信任。是平阳公主在众多歌姬中发现了她，年轻貌美，秀丽聪慧，舞姿柔软歌声婉转动人，“你叫什么名字？”平阳公主露出一丝惊喜。
“奴婢李妍。”她低头回道。
“甚好，你可愿随我入宫做皇上的妃子？”
她一丝惊喜，一丝淡定，仿佛早已预料到，自小便听说卫皇后的光辉事迹，一介平民能坐到皇后的宝座，从此卫家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能入宫她自然愿意，就这样她苦练音律与歌舞，静待时机。
一日，刘彻心血来潮要听曲子，平阳公主身为皇上亲姐姐自然为他筹划好一切，李延年的《佳人曲》一出果然刘彻按耐不住了，他渴望见到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一如当年见到卫子夫一样。李妍的容貌和歌舞成功夺去刘彻的心，时而抚琴时而跳舞，她有着幸福的一段日子。那日，刘彻和往常一样来她这探望，忽然头发痒，她拔下发髻上的玉钗为皇上挠头，从此长安城便流传开来一段佳话。
人人都说她三生有幸嫁入帝王家，可人们忘了最是无情帝王家。卫子夫的一番话令她五味杂陈，是啊，从前陈皇后出身那样高贵，刘彻还是废了她的封号，关在长门殿度过余生。卫子夫和她一样的平民出身，在弟弟，侄子均战死沙场后她又落得那般田地，协同儿子谋反，最终自杀而亡。她缓缓叹出一口气，望着椒房殿的方向不禁眼角湿润。
幸而皇子刘髆的降生给了她些许安慰，她或许就不是个活的通透的人，道理她的懂，依旧过不好这一生。产后不久她生了重病，容颜渐损，刘彻几次想踏入她宫中都被她拦下了，身旁的人都不明所以，只有她明白，若是让刘彻看到她憔悴不堪的样子迟早生厌，可若不见，他便永远记得她倾国倾城的容颜。
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
汉武帝的四个妃嫔里，陈阿娇最是出身高贵，娇纵任性善妒，却也是最令人心疼的，许是因为年少的诺言，当以金屋贮之，刘彻最终也没完成承诺还是负了她一生；卫子夫工于心计，但成为一代传奇，最终携子谋反害人害己；钩弋夫人不幸在刘彻晚年相伴，生子刘弗陵却只能杀母取子，令人悲痛；李夫人算是下场最好的，追封为孝武皇后，虽英年早逝也算享了半生荣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