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读《水浒》:同样是都头,差别很大

        《水浒传》为了引出宋江这位天罡地煞之首,费了很大周折。他作为将来的梁山英雄首领,武艺又提不起来,怎么办?只能写他的文治,写他在江湖上的声望。你看其他英雄见了他,扑倒便拜,提到的都是仗义疏财、急人之困。这样,宋江所在的郓城县就成了一个重要的县城,简直就是江湖的都城,围绕这个地方,发生了许多事情,出现许多人物。其中,多次出场救人的就有朱仝、雷横两位都头。这两位都是好汉,但心胸气度很不同,为人处事的方式也大不相同。

        在济州府郓城县这两个都头,一个是马兵都头美髯公朱仝,原是本地富户,仗义疏财,长相又像关云长;一个是步兵都头插翅虎雷横,原是本地打铁的匠人,后来开屠宰场,又开赌局,“虽然仗义,只有些心匾窄”。每人都管二三十人。在放晁盖等智取生辰纲的好汉这件事上,先是宋江稳住了前来缉捕官员,骑快马去晁盖庄上报信,后有两位都头的佯捕实放。再后来宋江因为郓城县换了知县,原来杀阎婆惜的事情本来大事化小,这回又被重新提起,在回家时被盯上,家被围上,弄得火把通明。大家搜了一圈没找到。朱仝记得宋江曾经跟他提起自己家中有暗室,若有急难可以来这里躲避,于是屏退众人,自己找到暗室,与宋江交底,私放他走。结果雷横还暗自埋怨朱仝独占了人情,其实自己也是要放的。不过这能看出宋江对两位都头的交心程度不同。

        再后来,雷横外出办差,回到家里,闲着没事,被一位闲汉约去瓦舍玩儿,因为在他外出期间来了一位说平话的白秀英,场面十分火爆。雷横进去,自然坐在显眼的位置,一个县城的“武装部”或“警察局”的干部,在这种娱乐场所当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是白秀英不知道他是谁,就是知道了也未必瞧得上他,因为她与知县相好了,人家傍上了当地一把手。当收钱的时候,首先到了雷横面前,雷横偏偏没带钱——没有带钱的习惯——可以推想平时是不必带钱的,谁敢不给他面子!白秀英就不给他面子,她爹也不是好惹的,父女俩用言语讥讽雷横白听不给钱,让雷横很没有面子——郓城县虽然不大,雷横是有面子的人物,于是就动手,公职人员动手是不讲究的,可见他的火爆脾气。于是就被白秀英吹了枕头风,知县就把雷横缉捕了。这件事情本来就可以告一段落,雷横认个错,毕竟打了人,打了不该打的人,打上级领导的姘头还了得!可是,雷横是个孝子,白秀英不该骂雷横的老娘,雷横的老娘也不是善茬儿,你看她骂白秀英的嘴皮子多溜!雷横见到母亲受辱,更没面子,之前已经没有面子了,这回一发把面子要了回来,就用枷板劈死了白秀英。闹出人命来自然要负法律责任。在押解雷横的过程中,同事朱仝把他放了,并且告诉他,你犯了死罪,我放了你却不是死罪,家里有钱,可以打点。这可以看出朱仝对同僚的义气与大度,但同放宋江一样,都是知法犯法。

        至此,这两位都头的人品气量完全显示出来了,朱仝的思维十分缜密,懂得法律,也会钻法律的空子,也会官场的常规——使钱了事。

        为了替雷横抵罪,朱仝被发配沧州,因为面善,郡守的四岁小儿子很喜欢他,就天天带孩子玩儿,成了超级奶爸。本来可以较快度过刑期,再重新做人的。可是,没想到雷横上了梁山,提起朱仝对自己的恩情,勾起了宋江的回忆。于是就千方百计要赚朱仝上山。在正月十五的晚上,大家找到朱仝,朱仝带着小衙内看灯,被梁山的人把他与小衙内分开,李逵那厮一板斧把小衙内剁成两段!朱仝没办法交差,只得强忍着愤恨上了梁山。朱仝上梁山与雷横不同,雷横上山的直接原因是犯了命案;与宋江也不同,宋江上山的直接原因也是犯了命案,但宋江和雷横都私通梁山,对第一波上梁山的那伙强盗是有恩的。朱仝虽然也私通强盗,但对宋江、雷横的恩德非小,宋江最不应该对这样的恩人用最不人道的方法赚他上山。

        于此可见,同为都头,雷横因为手艺人出身,赚点钱不易,对钱财很看重——当年把刘唐当贼抓住,被晁盖认作外甥,赏了雷横十两银子,刘唐追来索要,就可见雷横对钱的态度——渐渐混成公职人员,气量的狭小应该与出身有关,也是禀秉性使然。而朱仝出身富户,人情练达,处事得体,而且很讲义气,在《水浒》中一直帮助朋友,救人急难,但却被朋友用卑鄙的手段给骗上梁上当了强盗。

        这两人在水浒中的故事基本都是捆绑式的:

        第十八回 美髯公智稳插翅虎 宋公明私放晁天王

        第二十二回 阎婆大闹郓城县 朱仝义释宋公明

        第五十一回 插翅虎枷打白秀英 美髯公误失小衙内

        两人公职身份相同,出身不同,上梁山的原因不同。从人物性格的塑造上,对雷横的描写更成功。上梁山后排座次的时候,宋江给他们的排名很靠前,梁山好汉的忠义堂,也是官场。

        细算一下很有趣,一个小小的郓城县出了多少强盗,其中多少公职人员?而在作者的眼中,他们都是英雄!因为社会、官府让他们痛恨,于是所有反社会、反官府的人就成了英雄,哪管你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因为官贪吏虐、民不聊生,百姓就把这些人的行为当作了快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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