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泡了一瓶淡茶,套上外衣,端正地坐在桌边。然后翻开笔记本。用一种我钟爱的朦胧的思考去怀念我的女朋友。
门外面下雨,倒不是我为感怀女朋友而安排在文章里的雨。天空的颜色像紫色的豆沙酱,山与树林则混成一团朦胧的影子,如花生酱。那种紫色的豆沙酱只是在食物包装袋上见过,花生酱吃过一两次,英凤烧烤的粑粑里会放这个。
女朋友自称“吃货”,这个词语容易让我们想到纸箱子。她吃得多,一周恐怕要150元的生活费。她说:“但是最近肚子有变油肚的趋势,所以不吃宵夜了。”
我没有发现她长胖,即使穿着一身胖胖的羽绒服,人依旧是一个小小的人。一颗小人头被挤在羽绒服肉中间,细细的脚撑起羽绒团。她穿一件小小的毛衣时,也显得单薄。毛衣空荡荡,袖口,一个小手掌。
学生会照相要穿学生会服。我看到照片时,一眼就认出她来,尽管她故意用笔记本遮脸。
“你漂亮。”我如此称赞,“感觉像一个挪威人,祖上是不是外地的?”
“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她回答。
现在想来,其实我也不清楚挪威人的外貌特征。那是当时作的一个即兴判断。
忽然意识到口渴,板着脸写作,忘了喝茶,嘴皮粘在一起了。这时茶水温热,颜色如琥珀。我端着瓶子到走廊上喝。
不知不觉,茶水喝光了。坑里的水映出的天空比天空要黑。此时外面的雨仍未止。楼下的草坪不平整,一些凹下去的小坑里积起水,雨落到里面。水流声哗哗,好像有人洗完手不关水龙头,水打在僵硬的地板上。
这些景色使我愈发安静,什么话也不想说。雨天实在适合感怀女朋友。
想到这里我又回到屋里,把这些片段写在书上。
“雨天实在适合感怀女朋友。”
饮水机灯跳到黄色,水涨了。我接了些热水,坐下,接着感怀我的女朋友。我不必思索要从哪里开始想,因为这时候,女朋友会自己浮出水面的。
圆珠笔乱涂一阵,纸上没有出现新的字。糟糕了,女朋友断掉了。
“女朋友断掉了。”我笑着写下这个句子,摇摇头。
印象里我和女朋友讲过许多话,实际统计一下,发现也不多。大多数话是通过聊天工具、手机短信讲出來的,电话也讲过三次,面对面讲的话最少。少,所以也记得牢。
好了,现在又接上了。女朋友出现了。
女朋友在电话里说:“喂。”我说:“你好。”
“是我。”她说。“你在干什么?”
我说我在吃饭。那是第一次讲电话,我嘴笨,一时想不出要谈点什么,就说了一句:“下次我联系你。”
放下电话,皱眉头。
后来又打过两次电话。下晚自习回宿舍后,我主动打过去的。为打电话,我事先准备了一些易变通的话题,以防一时说不上话。当然说的时候,情况比第一次好得多,基本还是能够说的,电话稿只用了开头几句。
放下电话,我皱着眉头笑。挂电话前,也听到对面的笑声了。
那个时候天气和今晚差不多冷。宿舍的热水系统还未装好,大家都用冷水洗脚。脱掉鞋袜,做好准备就缓缓将脚伸入冰凉的水里。凉意窜到后颈,紧绷身上的肌肉抖一阵,咬着牙笑。舍友看我笑,也笑。宿舍暖意融融。
班主任查宿舍,说:“噢呦,你还烫烫脚。冬天烫一烫脚还是好的,好睡觉。”
我窃笑。
看来感怀女朋友时,可以洗冷水脚。
写到这里,我的脚确实也和当时差不多冷。阵阵凉风流移到桌子下,钻进袜子里。之前,可能也是这凉意使我接上女朋友的。
写上面那些字的时候,不知不觉又喝掉两杯茶。抬起头,眼睛酸酸的。
喝了太多茶水,内急,但还不打算去上厕所。怕上完厕所刚刚生出的这种微妙情愫就淡掉了,女朋友就断掉了。且再忍耐忍耐。
我擦擦眼睛,接着写:我实在怕生,一见外人就有些有些拘束,见女孩会表现不自然,尽管我写作的时候好像非常活跃。
每打一次电话,心中震荡的兴奋感就多一分。(在以前的笔记本上记录下的感觉是:躁动不安,想抖身子,轻轻地跺脚。)两次电话后,胆子好像变大了,于是约女朋友去吃米线。
尽管女朋友似乎比我勇敢得多,但去吃米线时,她还是叫了一个女伴。我当然也不敢独自赴会,叫了舍友。舍友坐在远处,装作事不关己,像是为我把风的密探。
我全身僵硬,尽量保持严肃,镇静。我谈起班主任。我说:“班主任的车子里,脚下的垫子糊着泥巴。”我们就像这样,胡乱地谈了几句话。
吃到还剩一半时,我可能已经有点撑不住了。像是憋着气一样,脸颊微微有胀感,灼烧感。额头冒汗,甚至有汗滴到米线汤里。我皱着眉苦笑。
她可能注意到,就说:“你不要紧张嘛。”
好,好。
我把米线吃光,把汤也全部喝光,坐着。
女朋友也吃光了,起身说:“走吧。”
我站起来,又坐回去,因为我觉得她是对女伴讲的。女朋友走到食堂门口,站了一会,发现我不在,又返回,叫我一起走。
我不敢并排走,就只好跟在她们后面。女朋友招招手,说:“上来啊,怎么走在后面。”
我说:“我有点不敢。”
事后,她告诉我:“今天跟你说不要紧张,你说克制不住的时候,我蛮心疼的。。。”
这句话太温暖了。
写到这里,我拍案,对着饮水机笑起来,把这些俏皮的细节也写在本子上。门外的雨势还是不见小,天空渐渐变得有一点红。
茶水冷掉了,但是觉得倒掉太可惜了,于是我还是把它喝掉。因为心情好,围着走廊走了几圈。
“我一说话就什么也讲不来了。以后尽量使用文字。。。”
“总不可能用文字交流一辈子。”
我翻开以前抄在小笔记本上的对话,看到这一段,喜,抄在这本子上。
小时候的喜悦、激动,现在仍有残余,看看以前抄写的东西,就能够重建那种感觉。可惜啊,我和女朋友的关系前前后后仅仅维持了一个星期。否则可能还会留下更多值得留念的东西。
经历米线约会的失败后,我并没有怕,反而更有热情乐趣,时时想见女朋友。于是又策划周末一起去喝点什么。女朋友答应了,然后说了一句谶言一样的话:“傻缺,不过到时候如果情况有变我出不来你不要怪我。”
我说:“放心,你肯定出得来的。”
结果是出不来。我说:“不怕,过几天也行。”
我呆在家里,脑中处处可见女朋友,每隔一段时间,就想发短信过去。当然我还是具有一定自控能力的。
晚上就是元旦。我发短信祝福。许久,仍无回信。于是又乱扯了一件事。发过去,仍无回信。心急,说:“我想同你聊聊。”
终于收到回信:“聊吧,我听着。”
当我正在思考时,我又收到一封短信,说:“其实,我觉得我们不适合。”
“我也不知道,在一起感觉好奇怪的。
“我什么也没说的,喜欢归喜欢,现实还是要面对的。
“就是不适合啊,性格好不搭,而且,我感觉认识你的那些个人看我的眼神好怪啊。”
我心神皆乱,想办法去挽留,说了一些话,有一句是这样的:“其实。如果畏惧现实,我们也可以在文字上交往。或者用声音,碰面的话可以在假期。我实在不想放弃。”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觉得感情不变,但是事实消化不了,彼此算得上了解又算不上了解。如果可以,我宁愿你记不得我们交往过,给你的初恋抹上这么烂的一笔。
“可能是性格不太合适,你人真的很好。对不起当初打扰了你的生活。”
“不烂不烂,我感觉非常幸福。”小时候的我在笔记本上这样写。
看到小时候的字,就知道当时是沉浸在怎样一种气氛里。几个对不起大概将我们打得头晕眼花,使我们感到既温暖又难过。
嗷,感怀女朋友,要看小时候的笔记。
小时候这个词太软了,一说,仿佛冰淇凌就要融化一样。所以青春期时候的事,初中时候的事,我也愿意将之归入“小时候”中,自我的形态改变难以捉摸,有时候,昨天的事也可以归入“小时候”,为深度恢复期蒙上一层幸福的色彩。小时候这个词太软了。
现在就可以撒尿了,因为感怀女朋友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滚烫的尿液流出,声音比雨还大,我不由得哆嗦一阵。我考虑把这段删掉,不过,还是算了。
虽然关系结束,但后来我不时还会去对她说些话,用小时候的笔记上的话说就是“重新追。”
效果当然是不好的。
翻阅旧笔记的过程中,我又找到一句暖融融的话,特别摘录于此,方便以后好好回味。
“多和我打打电话吧,想听你的声音。。。”
呵,我对着饮水机笑,可惜流鼻涕了,门一直开着,吹了那么久的风确实也该流鼻涕了。为防止感冒,我吃了一粒快克,三粒感冒清。
想起木心的诗句“今时哪及昔时。”虽然我非常年轻,但怀旧的味道,我还是可以感受到一些的,倒不是现在生活不好,而是小时候实在太软了。
初恋确实是很美的,至少在我的内在世界里很美,小时候不聪明,脑中充满热情,只是太冲动了,没有一种静静读诗的心境。小时候的事很温馨,可以时常拿出来感怀一下。现在没有那种热情了,感觉整个人呆呆的。
我想不想哭呢,当然不想。若是要哭也是很容易的,我患沙眼,睁着眼睛对着风,一会就可以流泪了。
数月前同女朋友短暂联系过一次,只是随便聊聊,说了几句有趣的话。
她说:“倒霉。”我说:“倒霉就吃粑粑丝,应萍早点店,6元大碗,9元小碗。还有饺子。”
嗷,感怀女朋友,可以吃粑粑丝。
不行!明早我一定要去吃一碗粑粑丝,一定要洗一次冷水脚。那女朋友呢。
呜呼!女朋友!悄悄在雨夜感怀就行了!
(ps:原本想写一首小诗感怀小时候的女朋友,于是先写一些印象,写着写着就“接上女朋友。”甚至把自己写作时的情景也写进去。读起来发觉这样也行,毕竟我写作时的情景也是感怀的一部分。我们会怀念我们在怀念的时刻。
写完后,誊到笔记本上,打到电脑上。手机竟然放起黑鸭子组合的《红河谷》。心乐之,摘录部分歌词:“人们说你就要离开村庄,我们将怀念你的微笑,你的眼睛比太阳更明亮,照耀在我们心上。。。你可曾会想到你的故乡,多么寂寞多么凄凉,想一想你走后我的痛苦,想一想留给我的悲伤。。。乌拉拉,乌拉拉(男低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