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城乡结合部

中国三线城市一般样。

潮湿:永远浮动着一层油垢,印着无数深浅不一的脚印,蒸发出一样的汗腥味;喧闹:不同音量语调的滑口方言重叠在一起,让人难以辨清方向;俗丽:夜幕渐深路灯亮起,护城河边的仿古建筑便开始发出违和的艳光,如同一个老女人对着镜子一点一点的扣掉凝在脸上的厚粉,露出坑坑洼洼的大黄脸。

四十年来 ,中国制造了无数这样的畸形怪物。

在电影《南方车站的聚会》里,人物纷纷在导演风格化的摄影和固定镜头中隐去面孔,脱掉动机与行为逻辑的桎梏,为我们展现了一个带上滤镜而又绝对真实的三线城市,比如,每个城市的黑道圈都有一个华哥或是华华,和狗的名字叫来福一样稀松平常;好客来超市的招牌隐匿在每一个城乡结合部的角落里,老板永远躺着眼皮看地方卫视的抗战片;三轮车和摩的司机们上一秒互相敬烟下一秒就能扭成一团。甚至,在警察杨淑俊家中审问她的一个固定镜头中,背景里小孩用来认拼音的贴画与我小时候用过的那张,一模一样。所以你大概能够明白我对本片的所爱之处了:人们对于自己所熟悉的环境以另一种方式重现总是毫无抵抗力。

从小生活在城市里的孩子可能会犯嘀咕:就三十万的事儿,有必要吗?我想说的是他们可能大大高估了中国经济的发展和底层人民的生活状态。王占黑《街道江湖》书写了一本沪地底层人民的英雄史,语言是轻快的,基调是偏暖色系的,但底色却是悲伤的,她描写的大体是街道上的老人们“后半生”的事迹,而前半生的人生被隐去了。而在这部电影中,更为极端的“前半生”被导演硬生生撕开,与此同时,他们也失去了拥有“后半生”的机会。

中国三线城市一般样,有着一样的台球厅,台球厅上方吊着15w的白炽灯泡,青年们握球杆的右臂上纹着一样的青龙或白虎,爱着一样朝三暮四的女人,直到最后遇上一个不靠谱的大哥,为了他一样不值钱的死去。

而城市另一头,穿着白蓝色阿根廷球服的胡歌骑着男装摩托夜行于南方的紫红夜色中,去迎接属于他的那个宿命。如同一个关于夜的诗人,如同一个霓虹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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