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静一
去年年底放假回家,下车的时候,隔着模糊的车窗恍惚间瞥见了一位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他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高高的,瘦瘦的,那干净利落的下颌线是我曾经最喜欢的地方。
就那一瞬间,我还是不受控制地崩溃了起来,悄无声息的,近乎于死亡的崩溃。内心仿佛被沙尘暴翻卷了一遍又一遍,从残垣断壁碎成了一滩软绵绵的沙子。
如同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点什么,然而一眼望去,一片透明。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心里大致拿捏了一下表情,胡乱在脸上叠加了一层略显僵硬的笑容,一种微微发热的灼痛感不时地渗透出来。
01
初三那年,一位干净清爽的少年迎着早日的春光走进我们的教室,那不谙世事的眼神、灿若桃花的笑容,以及他做自我介绍时紧紧握着的衣角,我都还历历在目。
那是一段无比惬意的时光,晚风拂过我们稚嫩的脸庞,他调皮地故意揉乱我的头发,走过去的一路灯光影影绰绰、明明暗暗,温柔得不像话。
开始的一切都刚刚好,平淡滋润,可没想到结束的有点猝不及防,还捎带着那么些壮烈。准确来说,是对我有点壮烈。
风吹拂着那个女生松散地垂在额前的几缕碎发,这个喜欢风的女生正微笑着,正在享受柔风拂面的美好感觉。
然而此刻的我却被隔离开来,迅速地在往后撤,猛烈地,颠簸地,所有熟悉的场景都褪成了泛着阴森白光的灰色,压抑地忘记了该怎么呼吸。明明是我的位置,为什么我这么患得患失。
也许我就这么消失不见也不会有人察觉吧,那种绝望,简直就像被裹进了保鲜膜,每试探一步,都将被进一步的狭小逼迫,不容置疑且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对于他来说,也只是几道走马观花的残影。
02
当我看到他在学校门口,手插口袋半躬着身子朝我微笑的时候,如同寸草不生的荒野上飘着一只艳丽的热气球,热烈却也让人警戒。
“最近还好吗?”不得不说这句话像是他事先背好的。
“有事吗?”我平静地回答道。
“很长时间没见过了,想着来看看你。”
“哦。”
我们俩肩并肩地向前移动着,宛如一支庄严肃穆的军队走在一条满是行人的马路上,总觉得全身都被人注视着,不觉得又挺了挺背。
走了有几分钟吧,他突然转过身来,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我看着他眼眸里的倒影,有个人恐慌、矮小,几根掉下来的头发粘在额头上,神情闪躲。
他憋了一口气,再吐出来,说,“我们还有可能吗?”
那感觉像是光着脚踩进柔软细暖的干砂中,淹没到小腿肚,想要深深陷进去。
03
初夏的夜晚是枯死的桔梗的紫灰色,缠绕着一股残败的苦香,阴阴郁郁。
他接过我瞒着家里要来的补习班的钱后承诺过的话我都已经不记得了,只能隐约感觉到一种甜腻,一种从廉价劣质的蜜罐里捞出来的甜腻。
当亲眼看着他搀着那个女生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我如释重负。终于可以毫不忌讳的亮在他面前,带着一种挑衅嫌恶的心情看他如何惊愕羞愧,然而他见怪不怪。
几乎是落荒而逃。
次日我们放学时,他站在学校对面超市的门口,穿着我送他的球衣,脑袋大概向左倾斜了三十度,一动不动地盯着校门口。
他朝我压了过来,脸上挂着尴尬又诡异的笑容。
“对不起,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想着来你这儿试试,钱我会尽快还你的。”还是背诵式的口吻,干净顺畅。
我周围开始模糊,在还能看清楚他之前,我跑了起来。像是逃亡在一片荆棘林里,胳膊被酸辣的枝刺扯出鲜嫩的伤口,裹挟着揪心的恐慌和痛楚,唾液开始变得粘稠。
他到底还是托朋友还给了我钱,可我并不希望这样。我心里的魔咒还在蛊惑我,总想让他亏欠我点什么。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是知道他要钱的用处的,我之所以没拆穿,是想让他为我真真切切的愧疚一次。然而我的期望太大了,终于还是像一列不知道目的地的火车一样,全身都发散着毁灭的气质。
算是意料之中吧,可没料到会这么痛。
我承认我还是没有完全放下,想到我为他付出的一切努力,徒劳而伤感,却也感到十分慰藉。在如此崩塌的爱情里,我依旧被执念蒙蔽,大概也是生命中最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