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周五的晚上,大约从七点开始,一阵阵笑声穿透楼板,传至耳畔。楼上住着一群年轻人,是一家公司的集体宿舍。周五,大概是他们的欢庆日,先是走路的脚步声密集频繁,后是笑声,那笑声似从胸腔发出,振耳而又震撼力。
看书的时候常伴着这笑声,如果分神,我就会想,他们在笑什么呢,应是有高兴的事吧,那是什么样的事呢,能引得他们这样持久的大笑?而且都是在周末的晚上。看电视节目,如果相声类的,或许有这样的效果;或看喜剧电影,大家一起看,能让可笑变得更可笑;要么就是有人表演,他人观看,总比在屏幕上看得过瘾。我又确定,他们肯定是围坐在一起的,因为到了十点或者更晚,就有了撤凳子的声音,声响从门厅一直到各房间散落。他们大概忽略了楼下的邻居,有几次我都睡熟了,又被声响吵醒。
被惹了的熟睡的人此时无比愤恨,我想,如果下次还这样,就让Z先生找他们理论。就这样,每次就推下次、下次,住了这么久,其实一次也没有找过他们。没有找他们,一是Z先生与这家公司的负责人相熟,不好意思为了这点小事而大动干戈;二是我也有些不忍,如果我们贸然找他们理论,就破坏了一个这么好的欢聚,这本是一个难得的聚会,可能在以后的岁月里,他们再也不能在周末无所顾忌的大声欢笑。身上的重负越多,大声欢笑的次数越少。我们都有这样的经历,年龄越长,微笑常有,但大笑却稀有了。
如果让我做一个怒目的闯入者和破坏者,我不忍。
楼上的人断断续续的更换,有的成了家就搬出去,有的来了妻小也搬出去,每隔一段时间就能看到新鲜的面孔。
那日周六下午,我在阳台晾衣,一个水滴滴入脖颈,以为是刚清洗的衣服的水。但洗衣机洗过的衣服甩干后很少会有水滴。我未在意,又一个水滴落在了我的头顶。我开始寻找水滴的来源,抬头寻去,在阳台房顶的一角,白色的墙壁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水珠。接着,楼上的阳台排水管也排出股股的水,冲刷到阳台的玻璃上。不妙,楼上漏水了。
赶紧跑上楼,敲门,先是小声后来大声,终于有人开了门,一个男孩睡眼惺忪地看着我。我说,你们有地方漏水了吗?男孩有些盲然,我提醒是阳台。他才恍然想起,急跑过去。阳台的水笼头打开着,下面放了一个盆,盆里的水早就溢了出来,阳台的地面上全是水。他关了水笼头,不好意思地说,刚才洗衣服,接水,后来就去睡觉了,忘关水笼头了。我本是一腔怒气,看他抓耳挠腮的样子,怒气顿时下去一半。
下了楼,自家阳台的地面上也堆起了水渍。后来,墙干了,浸湿过的白色的墙面,爆起了皮,张开了一个个小口子,像在墙面上开出的一朵朵白色的花。
一近阴历年,楼上的周五的聚会似乎也没有了,连走路声也变得稀稀落落。大约小年过后,楼上就静悄悄地,一点声响也没有,他们大概都回乡过年去了。过了年,到了初五以后,又渐起走路声,大概有人回来了。直到上班前的一天晚上,应是所有人都回来了,他们又聚在一起,又开始那种大笑声,我轻声对自己说:新的一年来临了,明天要上班了。这似乎才是一年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