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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吕思勉《秦汉史》至15%。
阅读美国政治的三原色 ——剖析美国政治(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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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以无为为治,由来久矣。有为之治求有功,无为之治,则但求无过,虽不能改恶者而致诸善,亦不使善者由我而入于恶。一统之世,疆域既广,政理弥殷。督察者之耳目,既有所不周,奉行者之情弊,遂难于究诘。与其多所兴作,使奸吏豪强,得所凭藉,以刻剥下民,尚不如束手一事不办者,譬诸服药,犹得中医矣。故历代清静之治,苟遇社会安定之际,恒能偷一日之安也。
上曰:“后世皆言文帝治天下几至大平,其德比周成王,此语何从生?”向对曰:“生于言事。文帝礼言事者,不伤其意。群臣无小大,至即从容言,上止辇听之。其言可者称善,不可者喜笑而已。言事多褒之,后人见遗文,则以为然。世之毁誉,莫能得实。审形者少,随声者多,或至以无为有。然文帝节俭约身,以率先天下,忍容言者,含咽臣子之短,此亦通人难及,似出于孝宣皇帝。如其聪明远识,不忘数十年事,制持万几,天资治理之材,恐不及孝宣。”然则文帝乃中主,虽有恭俭之德,人君优为之者亦多。即以西汉诸帝论:元帝之宽仁,殊不后于文帝,其任石显,亦未甚于文帝之宠邓通也。文、景之致治,盖时会为之,王仲任治期之论,见《论衡》。信不诬矣。《汉书·东方朔传》:朔对武帝,言文帝身衣弋绨,足履革舃,以韦带剑,莞蒲为席,兵木无刃,衣缊无文,集上书囊,以为殿帷,即刘向所辨世俗不审之辞也。《汉书》于朔事虽明为好事者所附著,然《文景纪》中所举亦此等说也。信审形者之少,随声者之多矣。
抚循失职之民,翦灭功臣,辑和外国,削弱同姓诸王,皆所以使秩序不乱,民遂其生者也。然仅能维持见状而已,自晚周以来,众共谓当改正之事,未之能改也。此乃天下初定,有所未皇云尔,固非谓其不当改。治安既久,不复乐以故步自封,终必有起而正之者,则汉武帝其人矣。自晚周以来,众共谓当改正者何事乎?人民之生计其首也。当封建全盛之世,井田之制犹存;工业之大者,皆属官营;商人则公家管理之甚严;除有土之君,食租衣税,富厚与民悬绝外,其余固无大不均。至东周以后,小康之世之遗规,亦且废坠,则大不然矣。董仲舒说武帝曰:“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又颛川泽之利,管山林之饶。荒淫越制,逾侈以相高。邑有人君之尊,里有公侯之富,小民安得不困?
要而言之,社会有两种:有能以人力控制者,有不然者。立乎今日以观往古,能以人力控制者,盖惟孔子所谓大同之世为然。小康之世,则承其遗绪者也。自小康之治云遥,凡事一任其迁流之所至,遂成为各自为谋,弱肉强食之世界矣。欲正其本,非划除党类(class)不可,此固非汉人所知。而既有党类,即利害相反,而终无以几于郅治,又非汉人之所知也。其争欲以吾欲云云之策,谋改革之方也,亦宜矣。
若言国外,则异民族林立,上焉者宜有以教化之,使之偕进于礼义,下焉者亦宜有以慑服之,使不为我患,此亦当时之人,以为当务之急者也。《史记·律书》曰:“高祖有天下,三边外叛,大国之王,虽称蕃辅,臣节未尽。会高祖厌苦军事,亦有萧、张之谋,故偃武一休息,羁縻不备。历至孝文即位,将军陈武等议曰:南越、朝鲜,自全秦时内属为臣子,后且拥兵阻厄,选蠕观望。高祖时,天下新定,人民小安,未可复兴兵。今陛下仁惠抚百姓,恩泽加海内,宜及士民乐用,征讨逆党,以一封疆。孝文曰:朕能任衣冠,念不到此。会吕氏之乱,功臣宗室,共不羞耻,误居正位,常战战栗栗,恐事之不终。且兵凶器,虽克所愿,动亦耗病。谓百姓远方何?又先帝知劳民不可烦,故不以为意,朕岂自谓能?今匈奴内侵,军吏无功,边民父子,荷兵日久,朕常为动心伤痛,无日忘之。(1)今未能销巨愿,且坚边设候,结和通使,休宁北陲,为功多矣,且无议边。”此可见秦皇、汉武之开边,亦非其一人所为也。
语曰:英雄造时势,时势亦造英雄。时势造英雄,屡见之矣,英雄造时势,则未之闻。所谓英雄,皆不过为一时风气之所鼓动而已矣。
中国自汉以后,儒术盛行,其事实始于武帝,此人人能言之。然武帝非真知儒术之人也。武帝之侈宫室,乐巡游,事四夷,无一不与儒家之道相背。其封禅及起明堂,则惑于神仙家言耳,非行儒家之学也。然儒术卒以武帝之提倡而盛行,何哉?则所谓风气既成,受其鼓动而不自知也。
武帝即位,年仅十六,逾年改元,则十七耳。虽非昏愚之主,亦未闻其天纵夙成,成童未久,安知隆儒?即卫绾亦未闻其以儒学显,然则罢黜百家、表章《六经》之事,其为风气使然,无足疑矣。
汉与匈奴屡构兵,而其中大有关系者凡三役:(一)元朔二年,卫青取河南地,筑朔方,汉郡,今鄂尔多斯左翼后旗。复缮蒙恬所为塞,因河而为固。四年,军臣单于死,弟左谷蠡王伊稚斜自立。军臣大子于单亡降汉,汉封为陟安侯,数月死。时右贤王怨汉,数寇边,及入河南,侵扰朔方。五年,卫青出朔方,夜围右贤王,右贤王脱身走。于是河南之势固,秦中之患息,而廓清幕南之基,且于是立矣。(二)元狩二年,昆邪王杀休屠王降汉。《地理志》:武威郡,故匈奴休屠王地。张掖郡,故匈奴昆邪王地。汉减北地以西戍卒半,以其地为武威、今甘肃武威县。酒泉郡。今甘肃高台县。后又置张掖、今甘肃张掖县。敦煌郡,今甘肃敦煌县。徙民以实之。据《本纪》,张掖、敦煌之分,事在元鼎六年。《地理志》则武威,大初四年开。张掖、酒泉,大初元年开。敦煌,后元年分酒泉置。而汉通西域之道开,羌、胡之交关绝矣。(三)为元狩四年卫、霍之大举。先是胡小王赵信降汉,汉封为翁侯。后复为匈奴所得,单于以为自次王,以其姊妻之,与谋汉。信教单于:益北绝幕,以诱疲汉兵,徼极而取之。单于从其计。是年,汉谋,以为信为单于计,居幕北,以为汉兵不能至。乃粟马,发十万骑,负私从马凡十四万匹,粮重不与焉。令卫青、霍去病中分军。青出定襄,汉郡,治成乐,今绥远和林格尔县。去病出代,咸约绝幕击匈奴。单于闻之,远其辎重,以精兵待幕北。与青接战,一日,弗能与,遁走。青北至阗颜山赵信城。去病出代二千余里,封于狼居胥山,禅姑衍,临瀚海而还。是后匈奴远遁,而幕南无王庭。汉度河。自朔方以西至令居,汉县,今甘肃永登县。往往通渠,置田官,吏卒五六万人,稍蚕食,地接匈奴以北。言抵匈奴旧竟更北进。然是役也,汉士卒物故亦万数,马死者十余万,匈奴虽病远去,而汉马亦少,无以复往矣。是武帝时兵威之极也。元鼎三年,伊稚斜单于死,子乌维立。汉方南诛两越,不击匈奴,匈奴亦不入边。
汉武帝东征西讨,所开拓者颇广,后世盛时之疆域,于此已略具规模,读史者或称道之。然汉人之议论,则于武帝多致讥评。宣帝初即位,欲褒先帝,令列侯、二千石、博士议,夏侯胜即言武帝无功德于民,不宜为立庙乐,见又是时匈奴,殊无民族意识。试观军臣单于以嗜汉物,几堕马邑之权,然仍乐关市可知。中行说教单于曰:“匈奴人众,不过当汉之一郡,所以强之者,以衣食异,无仰于汉也。今单于变俗,好汉物,汉物不过十二,则匈奴尽归于汉矣。其得汉缯絮,以驰草棘中,衣袴皆裂敝,以示不如㫋裘之完善也。得汉食物皆去之,以示不如湩酪之便美也。”此真忠于为匈奴谋者也。与贾生三表、五饵之策,可谓若合符节。贾生五饵之策,欲以车服坏其目,饮食坏其口,音声坏其耳,宫室坏其腹,荣宠坏其心《见新书》非处士之大言,其效诚有可期者也。使武帝而有深谋远虑,当时之匈奴,实可不大烦兵力而服。即谓不然,而征伐之际,能多用信臣宿将,其所耗费,必可大减,而所成就,反将远胜,此无可疑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