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正对瑾勤父亲躺着的那间房间。
瑾勤招呼来往宾客,荷三坐在门口,不知道眼睛往哪看。
“爸,起来吃点?”秀勤把饭端到父亲跟前,换来了父亲的摇头。秀勤儿子拉着外公的手:“外公,你吃点嘛,我妈特意给你弄的肉汤。”
听见外孙的声音,老人终于睁开眼坐起来,没让秀勤喂,一口气喝个精光。仿佛根本不是在喝汤,而是在喝水。
没味。
“荷三,你回家看看荷耳去,这边不忙了。”瑾勤抽不开身,又担心荷耳一个在家。
荷三抽着烟,1米7几的个头走出瑾勤的视线范围内,变得越来越矮小。
“你家老大呢?”村里人问瑾勤。
“去工地了,那庄村的人不是盖房嘛,工头叫他一块去了。”
“姐,爸叫你呢。”莲勤跑来叫瑾勤。
除了金不在,其他人,甚至小舅舅、二舅舅、姑姑几个都在。
“二哥二嫂,三哥三嫂,你们从陵口来一趟也不容易,今晚别走了啊。”瑾勤父亲躺在床上说。
“你别管我们,再深,你先好好养病。”二哥说道
“哥,嫂子走了三年,你这身子也越来越差,过几天我让田把你接到县城去。”瑾勤小姑说。
“我不去,你别让田折腾了。”
叫田的男人站在母亲身边,“您老把病养好,我妈就放心了。”
2001年新年前夕,瑾勤父亲和妹妹去了县城,待了两个多月。
小舅舅和二舅舅分别在2003年和2006年去世。
舅舅们去世之后,她再未回过陵口,直到2024年才又一次踏上母亲的娘家——陵口镇。
那天母亲的三周年结束差不多,父亲把瑾勤单独叫到跟前:“瑾勤,嫁给荷三你幸福吗?”
“爸,没啥幸福一说,就是过日子呢,两个人谁也不说那东西。”
“荷三有好也有坏,好的一点是直到给家里赚钱,不要命的赚,这不好,不好是他不懂爱女人。爸也不知道把你嫁给他,是不是对你好。”
“看你说的,前几年被他打、骂,回到娘家跟没事人一样,我妈看见了,就问我,这娃是咋了,我都没对她说实话,其实我妈心里也明镜一样,这婚离不了。”
“你现在还想跟他过下去不?”
“过啊,都这把年纪了。”
父亲没再说什么。
瑾勤是个很能吃苦的女人,所以丈夫的爱与不爱,她压根不看重。可是,瑾勤呐,多年前你俩结婚后,你曾经撕下的结婚证书,算不算一种预言。
荷耳在记事后,总是缠着瑾勤问当年。
当年你们是怎么结的婚?
当年谁介绍的?
当年荷三给你的嫁妆是啥?
当年你为什么没有去读书?
当年你本应该是城市户口?
当年你想过找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吗?
当年他打你为什么没想过离婚?
当年还有好多话要问
。。。
瑾勤被问多了,只会说这孩子话多得不行,进而躲得远远的。
2005年荷耳开始读幼儿园,此时荷三也不在外出打工了。
留在老家开始种一些蔬菜、什么西红柿、黄瓜、豇豆都有,甚至还承包过别人家的葡萄园。
荷耳暑假就在荷三搭建的葡萄园棚子里面看葡萄,只要有野鸡或者野鸟飞来,她就扯着嗓子喊:“人来了,人来了。”特别像那个“狼来了”,只是这次是真的人来了。
荷三提着馍和水来看小孙女,发现荷耳在葡萄园里摘了一串超大的葡萄,给玉米浇水的邻居,水池流经过葡萄园人工开采的水池中,荷耳把葡萄在水里涮涮洗洗,一张大口吃进去两颗大葡萄,吐出来四五颗籽。
“耳,好吃不?”荷三还没走到跟前,远远喊道。
“哎呀,荷三,爷爷,你咋来了,吓我一跳?”
“你奶不放心,害怕把你饿着了,给你烤了一个辣子夹馍。快拿着吃。”
“爷爷,我想把黑子带来,可以不?”荷耳把袋子扔地上,葡萄籽全吐里面,辣子夹馍烤得干脆,荷耳吃的嘴没停下来。
“黑子发情了,不能带出来。”
“没事,我会看着的。”
拗不过荷耳,荷三还是让瑾勤拉着狗来葡萄园。
“你这娃,一条狗嘛,非要跟你待一块。”
“黑子跟我要好,我俩是好朋友。”
荷三嘴里嘟着啥话,荷耳也听不清,黑子跑到水池边喝水,荷三去跟浇水的邻居闲聊。
“黑子,你还记得你的好朋狗豆子吗?”
黑子也不看荷耳,从路边跑到棚子底下,又跑回去,自个跟自个玩。
“看来只有我和丁言记得了。”
丁言,在荷耳心里占据家人一席之地的好朋友。此刻正在距离荷耳二百米,下个坡就是家,吃着芹菜麦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