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斩首

星影一行人走在僻静的乡间小道上，除开脚下被车辙碾过的大路外，身畔都是半人高的野草。寒风渐起，草木大多已经枯黄，只有少数还坚挺着保持着绿色。

星影在最前方探路，夏默麟兄妹在队尾断后，而其他的流星组织士兵看上去既像是护送，也像是押运，把星谏和秋庭言围在队中。或许，护送是对秋庭言而言，押运是对星谏而言。

秋庭言时不时悄悄把余光挪到星谏身上，却从未和他目光相对。一路上，星谏都微微低着头，看上去像是在沉思。

“你在……担心什么吗？还是在想问题？”为了打破尴尬，秋庭言率先试探性地开口。

“嗯，你从未告诉过我，你是超能力者，还是流星组织的成员。”星谏别过头，直勾勾看着她的琥珀色眼睛，“而且，甚至还是中层干部。”

秋庭言一时间哑口无言，羞红了脸。“我没有排斥你们的意思，早在入学时我就说过，不歧视超能力者。”星谏平静地说，“只是我总觉得，流星组织是超能力者恐怖主义的代表，难道你也是超能力恐怖主义者吗？”

“流星组织可不是恐怖主义者，朋友。”星影听到了星谏的话，从前方偏过头来，“我们会被宣传成恐怖主义，其中原因很复杂。”

“和平时期，联邦为了给同两国的进行的军备竞赛找借口，必须要制造一个假想敌，这样扩充军备就成了安定国内之必须。后来，组织内出现奉行极端主义的异端，他们才是唯一可以说接近‘恐怖主义’的群体。”不等秋庭言发话，星影就继续说了下去，“组织内除了超能力者之外，还接纳了不少被卷入超能力者纷争的非超能力者，这些人或多或少，被政府冠以与超能力者或者流星组织有关的莫须有之罪。”

“确实是典型的联邦作派。”星谏微微点了点头，“那秋庭，你当初是怎么加入组织的？”

“我……”秋庭言愣了愣神，但没有继续往下说，“我不太想谈这方面的事情……”

“好吧，没事。”星谏轻松地笑了笑，不再纠结下去。看到他如此宽容，秋庭言实际上有些不安，星谏怎么说算是她半个救命恩人，虽说他带着两人走向洞窟深处，进入古城的行动确实过于冒进，但确实是当时最权益的计策，而且，他一个非超能力者为了寻找物资，敢于去同循声守卫缠斗，也让秋庭不得不刮目相看。

“停下。”最前方的星影突然高举起拳头，示意所有人停下，“都蹲下去。”所有人虽然一时不明就里，但还是照办了。

“是车辙，很新鲜。”星影看着自己面前，印在泥地里的清晰痕迹，抬起头，发现轮胎印一路向前，压垮了片片枯草，“才离开不久。”

“这片是无人区啊，队长。”一名士兵上前来，一同看着车辙，一行人为了避开林地要塞的控制区域，特意选择了一条荒无人烟的远路，“这是不是……”

“这里太危险了。”星影环视四周，意识到周遭除了这些半人高的枯草外没有任何掩体，他们正处在一处大平原的中央，“夏默麟，展开领域，把其他人带进去！「深域侵蚀」！”

话音刚落，星影脚下便开始滋生幽匿脉络，将他团团包裹后迅速向队尾的夏默麟游走，夏默麟一打响指，白光闪过，将除星影外的所有人纳入光点内，而光点在地面上的投影点恰好落在了星影的幽匿脉络上，这奇异的结合体便开始在星影的控制下高速向前移动——正是先前用来搭救星谏和秋庭言的招式。

“轰！”不料，一团冲天而起的火焰将幽匿脉络摧毁，星影被炸飞出去，而夏默麟的光点也因为受到巨大扰动而消散，所有人摔了个人仰马翻。“有地雷！所有人准备自保！”星影大吼起来。

“咻！”众人几乎是瞬间沐浴在弹雨之下，外围的士兵率先被打倒在地，抽搐几下便一动不动。“「扳机能量」！”秋庭言展开超能量场，向她和她周遭的人飞来的子弹在其中速度迅速衰减，待射到面前时，直接飘飘悠悠落在地上。待秋庭言复一挥手，刚才吸收的动能全部被反向释放，将子弹全都弹飞出去。剩下的两个勤务兵也在秋庭言掩护下捡起步枪，开始向着开火的方向到社区，形成压制，夏默恒发动「粘液暗沼」，将身形粘液化后游走着逼近敌人。

“都停火！否则，这家伙可就……”众人回过头去，只见一个蒙面山贼正把尚未从爆炸中恢复体力的星影踩在脚下，一支步枪已经抵在了他后脑上。

“敢这么要挟我们，难道你刚才没看到刚才我们的能力吗？”夏默麟上前一步，冷冷道，“解决你们非超能力者可就和捏死虫子一样简单，想清楚了。”

“是这样没错，但比起我们两败俱伤，其实大可采取互利共赢的解决方案不是吗？”山贼“嘿嘿”一笑，“我们只想要些钱财和武器，交给我们，就放你们走，如何？”

“你们可是已经对我们动了手了，这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吗？”“现在手握筹码的可是我，我不是在商量，而是在提要求。”山贼说着，眼露凶光，又把枪口抵得近了些，就算星影此刻能全力发动超能力，速度上也难敌枪弹。

“如果我们听你的，真会放我们走吗？”星谏开了口。“是，我们还是有最基本的职业操守的。”听罢，星谏大概了解了他们的思路——在郊野上伏击潜逃的超能力者危险分子，这样便不怕遭到检举，从而让自己的犯罪行径败露给政府。

可能是从未见过星谏释放超能力，又是一身平民打扮，山贼头子抬手指了指星谏：“你来我给我们送东西，先把枪都交给他，弹夹卸掉。”两名勤务兵看上去心有不甘，但还是拆下弹夹，把步枪递给星谏，星谏双手捧过两把沉重的突击步枪时，重心一歪，险些摔倒，随后用颤抖的双臂抱着步枪，一步步走向山贼头子。

“这家伙干什么！这些暴徒毫无道德底线可言，不会放我们走的！”夏默麟压低声音咬着牙道。“星谏一向是个有计划的人，相信他吧。”秋庭言小声回答。

“接头人，我注意到你的能力，似乎能改变子弹弹道？”夏默麟暗暗握紧拳头，“如果他们真的铁了心要让我们死在这里，我立刻把那个头目拉进领域，你把弹道全部挡开，能做到吗？”

“能做到，但我相信星谏有后路。”秋庭言的目光聚焦在星谏身上，只见他走到山贼头子面前，一撒手，把枪丢在地上，随即将双手举过头顶，向后退了两步。

而所有人没有察觉到的是，山贼头子似乎一瞬间有些恍惚，枪口略微移开，星影察觉到了这一破绽，迅速翻过身来调用超能量，幽匿脉络在身下扩散开来，触手迅速生出，狠狠迎面击中山贼，直接把他打晕过去。

其他三名超能力者见状，也同时火力全开，方才夏默恒将身体粘液化后，已经用丝线化的身体穿过草丛，摸清所有敌人所处的位置，秋庭言直接将积攒的动能悉数释放，那些掉在地上的弹头重新腾起，飞向枪手，将他们一一打倒。

“是什么人指示你们这么干？！”转头看去，星影也已经用触手死死控制住了山贼头子，“给我从实招来！”

“咳！我们……”山贼还没回答，一枚盾徽从他身上被抖落下来，星影拾起一看，瞪大眼睛：“首都卫队？！”

夏默麟听到，愣住了。“是首都卫队的逃兵吧？”夏默恒冷哼道，“战争在即，首都卫队也不乏怯战的懦夫。”

秋庭言撇了撇嘴角。她和星谏算是一行人中脱离主流社会时间最短的人，记得离开学校前，最后看到的新闻是联邦政府将一架架机甲和空天战舰派往前线，声称这些军械会成为保卫联邦的铜墙铁壁。

“来的路上，我们看到东境和北境的舰队从空中飞过。”夏默麟走上前来，“战争的进程比我们想象的要快多了。”

“咳……放我下来……我什么都告诉你！”听了这话，星影控制触手稍稍放了些力，山贼瘫软在草甸中，不已地干呕着。

“林地要塞……已经沦陷了。”山贼咳嗽着，嘶哑着嗓子说，“已经在轰炸下变成了一座死城。”

“我们被派来支援林地要塞，但在发兵而来的路上，却遇到从要塞里逃难出来的民兵。”

“他们告诉我们，已经没有必要支援了，西境和北境的攻势太过猛烈，堡垒和装甲板在融合光线的照射下和纸板无异。了解到情况后，我们就作鸟兽散了，想到了靠劫掠出逃的超能力者暴动分子为生的招数。”

听罢，几人面面相觑。是星影率先扬起手，打破了沉默：“他们本来就干着劫掠超能力者的勾当，又是首都卫队出身，留着活口也是后患。”

“不，等等——”山贼刚刚惨叫出声，触手便逼了上来，狠狠扭断了山贼的脖子。

“继续前进吧，越早回到总部，我们就能越早脱离险境。”星影说着，带头继续向前走去。星谏偏头看着秋庭言，发现她好像有些神情恍惚。

……

北境五城联盟，北盟城。

释千凡把大衣裹紧了些，以抵御北境的刺骨寒风。北盟城同联邦首都维度相差无几，但由于北方是树影稀疏的苔原地，来自北极冰原的冷气长驱直入，使得整个北境成为寒风刺骨的不毛之地。

抛开气候不谈，北盟城作为北境首都，城建水准甚至不如联邦最为偏远的山亭镇。公路是最廉价的水泥铺制，两侧的绿化带由于植被的枯萎裸露出红黄色的干涩硬土，人行道被夹在低矮破旧的五层小楼之间。就连城主划分给释千凡的实验室和办公室，乍看都几乎像是没有任何铺装的毛胚房。

不过，这里的空气呼吸起来固然刺嗓，却不似联邦那般压的人喘不过气来。没有为超能力者设置的特殊场所，没有专门针对超能力者安排的安检关卡，街上的行人不会向超能力者投去异样的目光。

释千凡清楚，这是北境政府为拉拢联邦的超能力者精英而设置的亲超能力者政策所致，但就算这意味着被利用，他能能感受到在联邦从未感受过的对超能力者的尊重。

联盟政府安排的单身公寓虽不算豪华，但的确整洁舒适，唯独美中不足的是离研究所稍远了些，除过每天需要忍受约莫四十分钟的寒风外，日子过得还算舒适。

除了工程学方面的研究之外，释千凡在联盟所做最多的工作就是协助政府进行公关工作，录制抹黑联邦的视频，并通过地下渠道投放到联邦的网络上。当然，说来其实也不能算是抹黑，更像是对联邦政府行径的揭露和控诉。

“释教授。”经过一处小巷时，巷口突然出现一名中等身材的男子，防风眼镜和口罩把他的面容遮挡得严严实实，“我们找您好一段时间了，有些事情我们想当面和您谈一谈。”

“是吗？方便向我透露一下，是哪方面的事情吗？”释千凡挑了挑眉毛，几乎就在同时，他感到背后的风被什么东西挡住，某种坚硬冰冷的长条状物体抵住了后背：“教授，您可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和我们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将释千凡逼进巷道后，同时摘下口罩和眼镜——雷暴和音波。“是你们。”释千凡苦笑一下，“我听出声音有些熟悉，但没能确认……谁能想到你们居然能突破边境线的封锁，进入北境呢？”

“因为我们的能力不再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了，教授。”雷暴示意音波收起手枪，“联邦最开始的意思是要您的命，但现在，上头的大人们说只要您肯回到联邦，对您先前所做一切都能既往不咎。”

“你们啊，被联邦洗脑的太深了。”释千凡叹了口气，“我知道，东境和北境也是为了利用超能力者，才表现出倾向超能力者，但至少他们还做了这层表面工作，已经比联邦强了不少，不是吗？”

“是啊，不过一旦联邦落败，你这样的叛国贼也不会受待见的，毕竟已经背叛过自己立场的人，也不值得信赖。”音波威胁性地冷笑起来，“到最后落得下场只会比在联邦更惨。”

“你们还是不懂我的意思。”释千凡还在尝试解释，“就算是要反抗，在联邦的社会环境下，也难以构建反抗的基础，而在北境和东境……”

“行了，教授，我们只是听命办事的人，不需要知道这么多。”雷暴抬手打断了释千凡，释千凡看见，他从衣袋里抽出的手指间闪烁着道道细小的电光，“我们再给您一次回答的机会吧，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在两名特派探员虎视眈眈的双眼下，释千凡缓缓摇了摇头，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块移动硬盘：“我本来想的是，如果能把这东西交给更加可靠、合适的人就更好了，不过，比起被我带进坟墓，有个能托付的人还是更强些。”

话音刚落，雷暴的手从半空中劈下，甩出一道电弧，在释千凡胸口打出一片火花后将他击飞出去，爆发成一团闪光，而硬盘也脱了手，掉在水泥地上。待光芒散去，释千凡已经变成一具冒烟的焦黑尸体。

“任务完成了，走吧。”音波按动手里纽扣大小的相机，记录下释千凡的死状，便扭头向巷口走去，但却没有听见雷暴跟上来的声音，“怎么，还不走吗？”

只见雷暴站在释千凡尸体旁边，若有所思地看着什么东西，转而迅速俯下身捡起那块硬盘，随后旋身跟上：“任务完成，现在返回联邦进行任务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