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楚图南心中一凛,他就是公西子华!
虽然方才看这些人服饰也猜到了他们是淮西镇的人,却未料到这便是公西子华。自己到宝应营上任前曾去见过顶头上司、淮西镇守使丁旷。当时,公西子华外出巡查,故未得见。
昨日晚间,又在骆家坟茔处听到玉氏叔侄对话,也曾提到此人。幸好那时自己与他未曾谋面,否则今日在此相见,那可有些麻烦了。
在公西子华身边陪着的仍是骆寒林。他引着公西子华一干人向前走来,穿过各桌,直接走到第一列三张桌,指着中间一桌,“公西将军,请落座!”
众人又是一阵议论,原来这中间一桌是给淮西镇留的!不少人均想,那扬州府呢?两淮各道呢?骆家虽是武林世家,但难道竟不给官府文官们留位置么?
公西子华大模大样往中间一坐,那四名随从在他身后列了一排,肃立如一面屏风一般。二十余名军卒却未曾进厅,在厅口两侧列了两排。
公西子华向左右瞥了瞥,扭头道,“今日不同,是人家寿宴,你们这样戳着也不象话,都坐了吧。”四个人应了一声,分左右也斜坐在席上。
骆寒林微微抱了抱拳,“公西将军,请稍坐!再过两三刻便开宴了。”
公西子华只颔了颔首,“寒林,你自去忙吧。”众人听他语气中颇亲切,但语气大剌剌地,隐然略以长辈自居。
楚图南知道公西子华并不识得自己,便也乐得不过去打招呼。他心中思量,“公西子华身旁左右还有两桌。论起来,该来的头面人物也不止两桌啊。”
他正想着,骆寒林又折返来,身边陪着八、九个人。为首两个赫然就是昨夜见到的玉家叔侄。玉流川一面走一面与骆寒林寒喧。二人面上都是极客气恭谨。玉流川右手边便是玉占庭,他斜挎着一个黑黝黝的皮囊。他们身后七个人却是男女老幼、高矮丑俊各异。
王鼎又在一旁道,“这便是玉家大公子玉流川了。江湖都道,七大帮派总盟主的位子眼看就要传给他了。你们看,他为人仍是这么谦恭,难得!难得!啊,冷香亭大当家欧阳清婉和风云会的龙头武开宗也来了。七大帮派来了三派之首,这面子给的可是不小哇!那几个年轻人你们认识么?也必是其余几派中人。你们两个今日算是没白来。可要好生学着点。”
玉流川向骆寒林再三谦让后才在公西子华边上一桌坐了。玉占庭等众人也一一落座。
楚图南细看去,几个人虽也与周围来客招呼打趣,但眉宇间隐有忧色,神色并不舒展。
此时已是午时一刻,眼看日头便转到正当头顶。众人喝了一肚子茶水,也吃了不少闲食,都有些不耐,眼光自然落在尚余的一张主桌上。有些人性急之人便七嘴八舌猜起来,到底这桌会是哪方人物来坐。
便在这叽叽喳喳声中,厅门外竦然一静,门外的浮躁似一扫而空。众人不约而同向外望去。一行人正自外门向厅门走来,当先骆寒林陪的一人不急不徐,两眼斜挑,嘴角微翘,似笑非笑。他身后跟从各有各态,但俱带着一股飘然潇洒之气。
这一伙人与当先公西子华与七大帮派却又不同了。公西子华是武将身份,睥睨自雄,气概压人。七大帮派以玉流川为首都极谦和,但隐然自有威严。这一伙人初看来不似草莽中人,略带三分贵胄之气,但细看下又有一股傲视群雄的江湖霸主豪气。
宾客中少数识得的当先叫出声来,“如意侯!”
更多的人并不识得,但听了同座中人说出的话,反应更激,登时纷纷扰扰,一时大哗起来。整个厅中便如沸油中浇进一瓢凉水,泼喇喇登时翻开了花。
如意侯任平生在江淮武林中的声名未见得盖得过七大帮派,但因其是朝廷世袭的侯爵之尊,格外不同。侯府亦官亦野,官府中人以其不是文武正途出身,而草莽中人却又以其沾了官家之气,故两下里都未必把它算做自己一脉。但也正因如此,如意侯府在外人眼中神秘有加,尊荣有加。
江湖皆道,如意侯府食邑三千户、门客八百人,府中高手如云,但大多数小门小派或平常人根本无缘得见。任平生以侯爵身份一向不参加武林中人寿喜丧宴、各色聚会。今日能来,连骆家上下也都颇感意外。
任平生这一入厅,登时将公西子华与玉流川的风头盖了过去。
王鼎也在一旁道:“了不得,如意侯居然亲自前来了。侯府的三司卫、四天将也一齐跟来!侯府的顶尖高手,只怕半数在此!这排场,好大!”
骆寒林未料到任平生今日会亲自前来,故才留了一个偏席。他原料定,公西子华是官场中人、朝廷的下将军,居中无人有异议。但眼下任平生是钦封“逍遥自在如意神仙侯”,自然高过公西子华甚多,岂能偏坐于侧?但前排又明明只剩了一桌在那里。
骆寒林一急之下,额头不由渗出汗来。若是时间仍宽裕,他大可先将任平生等人让到他处休息,再想变通之法,但眼看宴席要开,时间紧迫,哪里行得通?
任平生将眼一扫,“七公子,这桌想来便是留给我的了。”
骆寒林一窘,“这个,这个,侯爷,”他平素少年气概,从不让人,言辞间未有今日之窘迫。任平生却微微一笑,“七公子,劳你特地留一桌给我,真是多谢了。”
他一言既罢,微一撩袍,当先在这桌主位上坐下去。身后众人也多半随着坐满了一桌。另有多人随侍在侧。
骆寒林不知他是言带讥讽还是由衷之语,但无论如何,任平生面无愠色,从容就座,也算解了这一难局。
楚图南自公西子华一入厅来便停了饮茶,细心观察厅中情势。如今见淮西镇、七大帮派与如意侯府的人到得齐了,心下一丝丝抽起来。
江淮间了得的人物终于齐聚于此。丁旷未曾亲来,这原本也想得到。他能派公西子华来,便算得很给面子了。但任平生与玉流川二人亲至,只怕这一局棋算是入了中局了。棋盘上风云变幻莫测,要以自己这颗子左右棋局进行,自当不易。但棋局之上瞬息万变,有时便只一子,也可当得千军万马。虽然棋无定法,没有一定之招,但或左或右,或东或西,总是要让这一局不要崩盘了才是。(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