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

江攀龙按下自己手中的遥控器。圆饼状的扫地机器人发出一声悠长的鸣叫声，随即发出有节奏的风声，开始绕着投影屏前方的一大片地面走，并把散落在地面上的塑料碎屑全部吸收进去。这些塑料碎屑，全都是冯必成和秦柏松等人在离场之前开卡盒时所留下的。虽然大多数玩家都自觉地把自己制造出来的垃圾扔到门边的垃圾桶里，但还是会不可避免地遗留下一些难以用人力清理的碎屑。

“龙哥哥，这里还提供扫地机器人呢？”

萧欣阳笑着走到电脑桌边缘，拿起另外一个遥控器，向另外一个扫地机器人按下按钮。另外一台扫地机器人也开始全速转动起来，并沿着会议厅的墙边来回移动。墙边的纸屑和灰尘先后被吸入扫地机器人内部。

“是啊。这里毕竟是创业孵化基地。到处都是科技公司和家电公司呢。”

江攀龙转过身，按下按钮，将投影屏重新收起来。会议厅中已经只剩下他们二人，重新变得宽阔而空荡。两台扫地机器人发出的声音传遍整个宽阔的房间。

“这个孵化基地里的很多设备，都是入驻这里的创业公司提供的。虽然说，这个场地花费的租金比较高，但是，布置和打扫工作也更简单。有现成的设备，为什么不用呢？”

“就是啊。大家都是创业者，要是能互帮互助，岂不是最好啊？”

萧欣阳用双手抬起遥控器，不停地按动遥控器上的按钮。扫地机器人开始在靠近大门的大片空地上转来转去，来回画圈，画出一道又一道不同形状的弧线。

不一会儿，整个会议厅便被打扫完毕，完全恢复到它平日里的样子。

江攀龙和萧欣阳分别将自己操控的那一台扫地机器人送回到充电插座的位置上，让它们进入充电状态，随即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关掉所有的灯光，离开会议厅。

“龙哥哥，接下来还有什么事啊？”萧欣阳问。

“还有很多事啊。”

江攀龙不急于走进楼道，而是扭过头，向会议厅前方的走廊看去。走廊上的灯光已经亮起来，一部分房间内部的灯光也已经亮起来。

“整理照片，统计卡组，然后向总部那里发送战报。哦，对了，我还要和那小子谈话。”

“让我来替你写战报吧，龙哥哥？”

江攀龙突然一愣，随即扭过头，看向露出俏皮笑容的萧欣阳。

“哎呀，我没问题啦！”萧欣阳轻轻地吐舌头，“我已经能看懂你们写的战报啦！你把统计数据都给我就行！你就好好地和他谈吧！”

江攀龙露出欣慰的笑容，抬起手，轻轻地抚摸萧欣阳的脸颊和鬓角。

“好啊，阳阳。不过，写好之后，先给我看一下哦。”

不一会儿，两人离开创业孵化基地，穿过步行街，回到极战天堂。店铺的灯已经亮起来，浓郁的咖啡香味从吧台的方向传出来。

“大龙，你回来啦？”

江攀龙刚刚踏上楼梯口，吴国坤的大胖脑袋便从吧台后方探出来。他一边把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递给站在吧台边缘的青年男人，一边看向江攀龙。

“怎么样？都弄好了吗？”

“嗯。”

江攀龙点点头，看向已经坐到铁栏杆边缘的座位上去品尝咖啡的青年男人，再向黑玻璃门的方向看去。坐在店里的客人还有五位，其中两位在喝咖啡，两位点鲜榨橙汁的客人在一边喝果汁一边下棋，还有另外一位身穿黑色风衣的青年男人在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工作。

“小川呢？”

“他在楼上。楼上没有别人。”吴国坤抬起头，向铁楼梯的方向一指。

打开电脑并整理好所有和巡回赛有关的资料之后，江攀龙走回到吧台后方，从冰箱里取出一个新鲜的青柠檬，将它切成片，用凉水冲泡。做好两杯柠檬水之后，他用托盘端起两杯水，大步走上铁楼梯。

华青川独自一人坐在长桌中央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双手抱头，双眼盯着桌角，一声不吭。

江攀龙直接把托盘放到长桌中间，并把两杯水从托盘上拿下来。他故意用力很大，让托盘和两个玻璃水杯都在桌面上发出声音。他把两杯水分别放在两张单人沙发之前，随即绕过长桌，坐到华青川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怎么着？连水都不喝了？”

华青川把自己的双臂往左右两侧一挪，露出自己的脸，鼻孔中呼出两口浊气。

“你别对我露出这副样子，”江攀龙抬起手，拍长桌的桌边，“摆在你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你现在就走，别再认我这个大哥，别再和我来往，从此不准来我的店，不准参加我这里的官方比赛；要么，你把这杯水给我喝下去，然后认认真真地听我说话。是个男人，就别磨磨唧唧。”

华青川赌气地把自己面前的玻璃杯抓起来，将柠檬水一饮而尽，差一点把杯中的青柠檬也吃下去。

见到华青川把水喝完，江攀龙才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啜饮一口，随即坐正自己的身体，把双臂平放在桌边。

“你今天说过，我以前也打过架。这句话是对的。我不否认。我也无法否认。我还和你说过，我曾经打过的那些架。我甚至还说过，我不为我打过的任何一场架后悔。”

华青川也坐正自己的身体，把自己的后背倚靠到单人沙发上。他脸上的潮红色已经开始消退，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

“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也曾经是个容易冲动的人。我会为兄弟两肋插刀，为朋友伸出援手，更会在自己忍无可忍时不可抑制地爆发。”

华青川瞪大自己的眼睛，慢慢地抬起头，直视江攀龙的双眼。江攀龙眼中的怒火和不满也已经渐渐褪去。

“但是，我不会欺凌他人，尤其是无辜的人！我不会在自己犯错的时候还强词夺理，也不会故意地去扰乱一场比赛的秩序，更不会迁怒于无辜的人，或者像一个没长大的婴儿一样，随随便便乱发脾气！”

江攀龙骤然提高嗓音，但又刚好把音量控制到不让一楼的每一个人听到的程度。他的话语不再带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反而具有一种令人容易感受到的穿透力和威慑力。这是一种来自于冷静的力量。

“小川，我必须告诉你！输牌不可怕，输不起才可怕！不敢面对自己，不敢面对现实，更加可怕！如果举办今天这场比赛的人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个与你不熟的店家，你一定会有大麻烦！至少，你在咱们这里的官方极战王圈子里，没有办法继续待下去！”

华青川再次低下头。他抬起手，用指尖去挠自己乱蓬蓬的头发。

“无论你有什么理由、什么原因，你都没有权利去妨碍或者伤害无辜的人。因为，无辜的人没有义务为你的问题或者坏毛病买单。无论是裁判，还是其他的玩家。”

江攀龙站起身，转过身，拉开自己划分出吸烟区的滑动门，走到窗边，往窗外看去。对他来说，二楼的高度有一点低，他只有略微低头，才能保证自己的头不顶到天花板。从二楼向下俯视，刚好能够从窗户的上半部分看清步行街的全貌。街上的行人不算很多，其中大多数都是成对的男女，看上去像是恋人或者夫妻。

“我能说的话，就是这么多。你到底想怎么样，自己想清楚。”

“我失恋了。”

华青川再次端起玻璃杯，从玻璃杯中把一片青柠檬倒出来，用力咬一口。他似乎完全不怕酸，硬是把青柠檬片中残存的汁液吞咽下去。

江攀龙转回身，面向华青川。对于这个答案，他没有感到意外。

“我向我喜欢的那个妹子表白。结果，她还是不接受我。第二天，她就去和另外一个人约会……”

华青川用力咀嚼青柠檬片，吞咽柠檬片中的汁液。咀嚼完后，他转过身，狠狠地把被嚼烂的柠檬片吐到铁栏杆边缘的垃圾桶里。平日里，这个垃圾桶都是空着的，很少有人会往里面扔垃圾。

“我追她那么久……送她那么多礼物……结果还是……”

“拜托，这叫失恋吗？说句难听的，这就是舔狗应得的报应啊！”

华青川吃惊地抬起头。他知道，在这个时候，江攀龙是不会和自己开玩笑，或者调侃自己的。

“你如果明知道人家对你没兴趣，你还非得对人家死缠烂打，那你能怪谁？舔狗没有好报，绝对不是假话！”江攀龙眉毛一扬。

华青川瞪大眼睛，本想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却在下一瞬间仿佛被抽走全身的力气一般，呼出一口气，把脑袋倚靠到单人沙发的顶端。

“你可别觉得我是在嘲笑你。”

江攀龙坐回到单人沙发上，喝下一口柠檬水，随即向自己摆放衣服和道具的铁皮储物柜看去。

“我的一个老朋友，就是一只典型的舔狗。他现在偶尔还会来店里呢。我看，他本来也是没脸来我的店的。”

华青川毫无反应。

“他舔的对象，是我的初恋。”江攀龙摊开双手，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一样。

“龙哥哥！龙哥哥！”萧欣阳的声音从隔层下方传出来。

江攀龙二话没说，从单人沙发上站起来，大步走下铁楼梯。

黑玻璃门已经重新敞开。三位点咖啡的客人已经先后结账并离开，两位下棋的客人也已经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只有对着笔记本电脑工作的青年男人还在聚精会神地忙碌，偶尔才端起自己手边冒热气的纸杯，喝上一口热巧克力。

萧欣阳轻巧地转动自己身下的真皮沙发，把沙发的正面迎向黑玻璃门，脸上满是兴奋的表情。她伸出小手，指向显示在电脑屏幕上方的文件。

“你看！我已经全都弄好啦！”

江攀龙轻轻地揉萧欣阳的小脑袋，并把她从真皮沙发上抱起来，自己坐到沙发上，并把她平放到自己的大腿上，用左臂搂住她。他伸出右手，紧握住鼠标，开始浏览呈现在电脑屏幕上的战报。

这份战报是按照固定的模板上的格式写的。早在申办巡回赛之前，江攀龙就已经从官方网站上把模板复制到自己的电脑桌面上。模板不算复杂，开头是标题，标题下方是主办方、参赛人数和简单的赛制介绍，随后是十六强选手名单。名单以下，就是赛场的几张照片，以及工作人员们的合影，再加上十六强选手们的合影。合影下方是全部参赛选手的卡组统计数据和饼状分布图，再往后是四强选手的ID和卡组类别，以及十六强选手的卡组图片。这些图片和数据全都是江攀龙和两位官方工作人员在比赛中途的间歇期就统计并整理好的。比赛结束之后，江攀龙便把这些资料全部备份到自己的个人云盘上。在他的电脑里，他的个人云盘账户是开机便会自动启动的。

“怎么样，龙哥哥？我做得很棒吧？”萧欣阳娇俏地笑着。

“嗯。”

江攀龙露出满意地笑容，转过头，在萧欣阳的脸颊上轻吻一下。

“确实很棒，阳阳。不过，再改进一点就更好。”

“哦？”萧欣阳瞪大仿佛含有灵气的大眼睛。

江攀龙操作鼠标，先后将鼠标指针移动到一张比赛现场的照片和一张自己为冯必成颁发奖杯的照片上，点击鼠标右键，将它们删除。

“其实，照片不需要这么多的。尤其是同一类型的照片。刚才那一张拍现场的照片，有一点模糊。颁奖的那张照片上，斗神的眼睛是闭着的。我本来还想把他们拍的照片再仔细挑拣一下的，但是，一忙起来，就忘了。”

“哦哦。”萧欣阳乖巧地点点头。

华青川一步一顿地从铁楼梯上走下来，并在铁楼梯最下方的一级上停住。他缓缓地扭过头，看向江攀龙和萧欣阳。

刚刚从吧台边缘走出来的吴国坤露出坏笑，用肥硕的大巴掌拍华青川的后背。

202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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