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树影刚好投在本子上,形状像极了姥姥家胡同口的老杨树,我沿着阴影的轮廓在本子上描绘起来,直到夕阳越来越低,影子越来越长,我不得不将笔记本与影子分开,才能继续创作。画出遒劲的树干,缠绵的枝丫,以及浓密的叶子,用了两节晚自习,才全部完成。
却怎么看纸上这一棵树,怎么觉得不对,明明是一棵有着温暖回忆的树,此刻却显得太孤零零了,想添些什么,奈何纸张太小,实在没有地方了,只好作罢。看来一样东西,只有处在特定环境中,才能传达给你他应有的情怀。
但回忆这东西,一但拉开了帷幕,可不是说收回就收的回的。
这树的周围应该有一个水泥砌成的空地,原来是一个小工厂,后来短时间变成过幼儿园。直到好多国有资产开始私有化,这里便被闲置下来,铁丝网的栅栏都被卸掉了,只有固定栅栏的铁柱还屹立在那里。这里便成了附近孩子们的乐土。空地的对面是一个新建的小区,这座城市刚刚开始进行现代化改革,居住楼房的人还不太多。这是一个有着完善物业管理的小区,有漂亮的蘑菇形状的凉亭,花坛里种满了姹紫嫣红的花朵,还有养了小鱼的浅浅的水塘。
站在临街四层的窗口,傍晚可以看到对面胡同的升起的袅袅炊烟,烟火人间,仿佛是两个世界。
在往远望一些,还可以看到一个蓝色的圆圆的球型屋顶,球中间甚至有一扇窗户,下面是雪白的墙壁,漂亮极了。那里对孩子们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就像童话里住着王子的城堡,随时会推开窗户与大家照面。但极少有孩子敢去那里,因为那是一个清真寺庙,平常总是大门紧闭,小孩子都被大人警告过不许去那里撒野。
但这可不包括我们,于是在一个阳光裹挟着微风的夏日午后,街道静谧的好像时间都静止起来,我和我的伙伴们,开始了神秘的探险。我们溜到寺庙的后门,做足了心里建设,已经准备好拉开门便与怪兽大战一场,然后解救被锁在阁楼的王子。然而,直到我们进入圆顶房子内,也只是遇到了一个扫地的僧侣,并轻而易举的避开了他。寺庙内的陈设,更是平凡的让人失望,甚至不及它外表的十分之一,我们悻悻的转了一圈便在无兴趣,又沿原路溜了出来。这次探险带给我们最大的刺激大约就是准备阶段与内心与规则进行抗争时而产生的一腔大无畏精神。
还未等我产生更深层次的回忆,上课铃声就响起来了,赶忙把刚刚涂鸦的笔记本合上。又浪费了两节自习,这样晚上就得熬夜了,拿出明天要讲的数学习题做起来,教室里安静的只有书页刷刷翻动的声音,夜晚也已悄然降临。此时的杨树又展现出他完全不同的面貌,比夜幕更深沉的黑色的剪影,阴森且巨大,像巫婆房子外鬼魅栖身的狰狞树怪,看着一动不动,只等你靠近就一口把你吃掉,微风中树叶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仿佛是一种古老的咒语。一边做题一边想,不知道是否会有成群的蝙蝠从树叶间飞出。如果有,一定要试一试,把鞋子扔出去,看蝙蝠是否会钻到鞋子里。
似乎从飘渺的远方传来了什么声音,怎么完全听不懂,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
从伏着的桌案坐起身来,看着桌上待处理的文件,发了会呆。本来只想眯一下的,不想竟睡得这样沉,再睁开眼,无论六岁还是十六岁,都已不复存在。
哦,这只是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