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市,陋巷,有家面铺子。
地处偏远,名声在外。所谓女酒香不怕巷子深。
无他,都说面好吃,面很好吃,面非常好吃。
而且,据说还有彩蛋。
去了,难找,总算到门前。
立马就见识了传说中的隐藏属性。
三十平米的一间铺子,门楣上只有一个门牌号码,里面却有两付灶头,两位掌勺,两家都在做面的营生。新人有选择困难症的,高能慎入!
本帮面居左,川味面在右。浓油赤酱刚唱罢,麻辣鲜香又登场。正是”面在锅中煮,客在案头呼,门前车马堵,问君识路无?
这等绝少的格局,却成就一方兴旺,谁说同行是冤家?这两位掌柜却是一起共事了十年,日出洒扫庭院,生火开张,日落整理妥当,各自归家,各找各妈。
谁说商人都是逐利之辈,锱铢必较?且看桌上,有无限添加的面浇头,对的,是无限量,只要你吃得下,后厨立刻又端上来满满一搪瓷缸。直吃到你自个觉得有几分情怯停嘴。也没人过问 。
客似云来,便可以两边厢随意就坐,端着川妹子的油泼辣子面坐在本帮面位子上,反之亦可。看着两位掌勺煮面,有一句没一句的唠嗑。只是,川妹子是个话痨,而本帮面掌勺却是一出默剧。
更有神操作,那老食客,大勺子满上了本帮面的咸菜辣酱浇头,踱到川妹子那里,抓一把 重辣萝卜条,半个大蒜,混搭重口,只要你想的出,就能配的出。同样,随意,无人过问,尽了,后厨自会满上桌来。
一团和气,生财,为贵。
然而,压倒一切的是面好吃。
今次,叫一碗本帮面里的王者-红烧大排拌面,拌面,有叫干挑,浇头搭配谓之过桥。是最考究功夫的。正好比当年张大帅府里重金聘请厨子,只试一道家常菜,红烧大排。
本帮面掌勺一阵眼花缭乱的撒,洒,煮,挑,捞。面上来了。
且不说碧绿的香菜为缀,滴翠的小葱,就看间中一块红烧大排,红棕油亮的本色,其上一层层绒绒的起酥,分明是酱汁深深浸润到大排每一丝肌理,恰到时间的火候,加上诸般后料的调配,真的是用心。
简单的事反复做就是行家。
简单的事认真做就是专家。
顶上的白炽灯,反射着大排本来的光泽,无需再添加美颜滤镜,已经占据你的视界,侵袭你的意识,灵魂在嘶吼”
快到我嘴里来!
一挑面,雾腾腾,热香扑面。那是久违的心欢。
这面一根根,一排排层堆垛叠,井然。一筷子挑起,延续的绝无断裂,每一筷都是缠绕流动着各色配料和酱汁,就这样随着勾肠流涎也似的热和香,袅袅的裹着你了。
面条在口中滑行,轻咬红烧大排,却撕下了大块,没来由的心疼下,这时,肉在口中打个转,忽东忽西的呡化,静默一会子,发了狠的混着蓬松的面,酥脆鲜甜的辣酱,酸酸咸咸的咸菜丝儿,大力咀嚼。在这一团软软中,恰逢其会登场的是炸花生,打破了略有些沉滞节奏,开始在你的齿间咯咯的脆生生的嚼碎。这一口咽下,飞快又下一口挑起,仿佛饥渴的胃里嗅到了美味的诱惑,也在参与抢夺。两厢里比拼之下,转瞬间风卷残云为之一空。
啜饮那碗附送的汤,清清的,飘着几点葱花,滚烫的,是一锅熬了许久的上汤。在这逐渐微凉的秋日里,暖。
长长长长吐了口气,心满意足,从面上来到杯盘狼藉,不过一盏茶的时光,全副心思沉浸着,才打破这碗面设定结界回到人间。
抬头,掌勺在门口喝水,有客招呼,立刻又开始。
做自己会做的,而且做到很好。
游目四顾,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川妹子那边,欢声笑语,川妹子现正在说老家的段子,猛然间爆笑,沸反盈天,一如那边红艳艳的朝天椒。蓬勃热烈。
这边却是截然不同。大多是有些年纪的食客,中老年居多,不看手机,不聊天,慢慢的吃,有的自己带小酒小酌,一口一口,缓缓的茫然,眼中没有焦点的望着店外。
又似忧伤又似欢喜。
恍惚,眼中,心底的那个时候,天是蓝的,水是绿的,街上哪有那么多车。
这条小巷还是台各路罢,每当稀罕有汽车驶过,司机从不按喇叭,而是大声从车窗探出头来,嚷嚷借过借过。。。
老虎灶两分钱一瓶开水。
街上有个高鼻子蓝眼睛的歪果仁被围观。
五分钱的绿豆棒冰,奶油雪糕,一口含着,但愿生生世世,永停此刻。
我家的窗户紧挨着你家,一伸手,够得着你家台子上
大饼油条。
有风吹过,那个总是到我家来告刁状,害得我挨打的双马尾女孩终究嫁去了远方。
在厨房忙碌半生的妈妈已是白发苍苍,背影佝偻。
走遍大江南北,没人比得上她亲手煮的家常。
原来,已经过去了好多年,时光,有如指尖滑过丝绸,刷的就过去老远。
原来,已经不会再重来。
原来,过往都沉睡,不料,今朝又在此唤醒。
这一碗很好吃的面,打动人的不只是食材。
原来,我们不要得过且过。
哪怕求的是这刻心安。
好滋味可以回味,不可食尽。
掌勺的也从不说欢迎下次光临。
因为,你一定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