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晓月的印象中,北京的大年初五永远是这样的天气,寒冷阴霾,微风瑟瑟。过年的鞭炮声犹在耳,白云观中烟雾缭绕,让人分不清是化不开的霾还是散不尽的香火气。
很多年过去了,券门斗拱下摸石猴的人依旧还是排着长队鱼贯而入,脸上带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只不知磨得光亮的石猴实现了几个人“马上封侯”的心愿。随着工作人员喇叭中机械重复的“摸完就走,不要停留,摸完就走,不要停留”的声音,那么多的手,或稚嫩,或纤柔,或红润,或干枯,都于那石猴身上一一拂过。
一进门,窝风桥边响着叮叮当当的扔铜钱的声音,人们敲中铜钟高声叫好的喊声,即使那所谓的铜钱只是铜片,即使桥下就有专人用大簸箕扫起铜片来再卖给别人,人们玩起这个“钟响兆福”的游戏也还是乐此不疲。“如果她在,还是照例会买几十个铜钱乱扔一气的吧。”程晓月一边想着,一边走过了石桥。
正如北京的庙会一样,过年时的白云观,也是大家蜂拥而至的一个好去处,不管是不是道教的信奉者,不管哪个殿里供奉着哪个真人,上几柱免费的香火,化身为虔诚的信徒,通通乱拜一气。
程晓月走走停停,却不拜哪个殿的神仙,连人气最高的财神殿也不看一眼,因为她并不是来拜神,而是来找人。
他们在哪里?
在观里那只名为“特”的神兽边上围着嬉笑谈笑吗?
在十二生肖壁边上排队摸属相的队伍中吗?
在元辰殿中各自寻找自己的本命太岁?
还是在老律堂参加法事的人群背后探头探脑?
对了,肯定是在云集山房求福字!
“得赶紧去,去晚了又得排一个多小时的队。”程晓月一边想着,一边加快了步伐。
“每年排队的人都是这么的多,也不知道这帮家伙为什么就这么喜欢这个福字。”程晓月一边腹诽,一边加入了长队中。她一上午走的路太多,渐渐也站得累了,抬头看看天,竟然觉得有点晕眩。
长廊里的花鸟山水画还是那几张,边上几个年轻人一直在说笑打闹,相互取乐,程晓月在一边听着他们说话,也随之莞尔,像是想起了从前的自己和他们。
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望到了队伍的尽头。
“奶奶,您坐凳子上歇会吧。”一个排队的小姑娘看出了她的疲惫。
“那位老人家,到您了。”写福字的道长把她请过来。
“道长,能不能多给我写几张,几个老伙伴也需要呢,我得烧给他们,拜托了。”
冬日懒洋洋的阳光下,程晓月晒着刚写好的福字,几张墨迹未干的福字透着饱满的安乐祥和气息,淡淡的墨香浮动,一如多年之前。墨迹一点点变硬变干,平滑的纸边渐渐聚出了皱褶,彷若少女的皮肤缓慢而又可见的老去。
逝去人不知,岁月空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