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学生时代的每一个新学段的开始都不太顺畅,从小学到大学,这一度让我怀疑自己就是个标准的倒霉蛋。
成人后尤其是自己的孩子也经历了求学之路以后,我觉得是自己言重了,只是那时幼小的我没有办法化解,况且这些问题对当年的我来说,说是人生的全部也不为过。最让我不能接受的是,在这个过程中父母为我所做的一切操劳和奔波,这对我才是最大的负担。同样,如果我讲到我为了我的孩子求学的付出时,我的孩子没有说出口的话我应该都知道,但我也愿意告诉他,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1978年,我六岁,到了该上学的年龄,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学校突然要考试入学,应该是我啥也不会,或者是会的不多,在考试前的一个晚上,我爸开始给我恶补。
我爸真是智慧,他在考试前教会我写了很多很复杂的字,再让我一个个拆开,这样一个字就会变成了好几个字,我的识字量在一个晚上就达到了翻倍的增长,考试内容看谁会写的字多,我的小伙伴比我聪明,她照着黑板上的标语又多描了好几个字,就这样,我们进入了小学。
到了小学快毕业的时候,开始学制改革,五年的小学要改成六年制,当教育制度的改革落到实处时,对不相干的人也许就是一句话的新闻,但是对身在其中的人还是会产生巨大的波澜。急于上初中,或者说,本来就可以就应该上初中的学生,没有家长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在小学多呆一年,我说的呆是真的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新学习,只是配合政策而已。后来的结果是当年虽然我们没有上小学六年级,但是升入初二后,学校没有了初一,又强行把年龄小的一批划成小班,多读了一个初一,成了人数最大的留级班。
在这个过程中,家长们最先想到的对策是转学,转到另外一个学校。那是个夏天的午后,我爸骑着自行车出去给我联系学校,我趴在床上眼巴巴的看着窗外,天气闷热,我小小的心也是煎熬的,山里一般不太会有特别大的雨,或者是别的雨对我没有什么意义都被我忘记了,只有那天午后的大雨对我而言是最最恐怖的,天逐渐阴沉下来以后,没过一会就开始电闪雷鸣,窗外像起了烟一样,大雨点密集的砸下来,我不知道我爸是不是正走在路上,我又担心山路旁没有遮挡的地方,雷电又那么危险,我吓的躲在窗户后面,我都不敢哭,也没脸哭。时隔多年后的今天,在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突然间就已是泪流满面,因为我完全不能去想大雨里的父亲为了我是怎样的狼狈……
转学后,家长骑着自行车接送我们上学放学,山路弯弯,没心没肺的我早就忘了转学的不易,每天开开心心的往返在上学的路上,记不清这样的日子过了多长时间,可能是家长们跟学校达成了共识,我们又被集体转回了本校,但后来还是没有逃过重读的命运,虽然那个重读是因为年龄小,可在当时简直就是人生的污点,跟我姐吵架,她急了就会骂我留级包,我人高马大,一定跟她掐到底,她每次都会带着哭腔说,你等着,我告我妈。我妈就是她妈,但我们那时候不知为什么都不说咱妈。
到了上高中的时候,我又成为了择校生,初中阶段因为家里管的严,每天都在父母的监视下学习,所以成绩并不差,初中毕业时同学们已经开始分流,有考上中专将来等着分配工作坐办公室的,也有上技校进工厂当工人的。选择继续上高中就成了两极分化,一种是学的好要考大学,一种是中专技校都没考上只能上高中,我属于不允许有选项的一类,我爸说,你必须上大学。
这一次择校相对好一些的是,我尚有拿的出手的成绩,转学相对顺利,但是到了开学报到的日子,我还是没有按时进到班里,那时并不知道一个女孩子要注意形象,我蹲在学生放学路上的马路牙子上,看进进出出的学生,有个个子高挑的女生推着自行车往校门外走,皮肤白皙,头发金黄,穿着红色小碎花的短袖,长得像个洋娃娃,我盯着她看了好久,后来她成了我高中最好的朋友。
在别人的学校里,我们年级有九个是别人家的孩子,我们组团玩,从老大到老九一起度过了各种折腾的高中生活,我也在远离父母后成功的把自己学成了渣渣,到了高三我才慌了神,我爸来看我,在学校的大树下,拉着我爸的手晃,理科爸不让我学画画,我只好退一步改学文,不出意料,毕业时我什么都没考上。
回到家里后,落榜的学生都有个身份,叫待业青年,还要去学一项技能,拿一个待业青年证,红塑料皮,格外刺眼。不想在家待着的同学有选择去上不包分派的自费大学,有选择回校复读的。我没有再去学校,我还是想画画。这一次家里没有再阻止我,我开始在高中毕业后学画,每天骑着自行车背着画板挂着水桶到城里的教室上课,车技不行险些被车撞到,在冬天的画室里胳膊疼到抬不起,手冻裂出了一道道血口子,我都不吭声,眼泪往肚子里咽,我知道我只有一条出路。专业课通过后,我开始自己在家补习文化课,白天睡觉,晚上学习,我成功的把自己瘦到人生巅峰,闲下来的时候,我用我妈织毛衣的竹针戳我的玩具娃娃,我感觉我的十八岁要疯掉。
等专业课和文化课都通过了陕师大的录取分数线时,我妈说她看见高中的红榜上有我的名字。但是那一年我家出了事情,没有人顾得上我,以为只要等录取通知书就行了,我仍然留在城里,负责给生病的舅舅往医院送饭。
这次又是开学了我还没有进到教室,我爸妈急了,找到院里甚至师大领导,才知道我的定向生指标出了问题,我所有的分数都高过那个已经进了教室的同学,我却面临落榜没学上。最不愿看别人脸色的父母为了我一次次的找人以理力争,直到院里又追加了一个名额。当我拿到录取通知书时,已经苦涩的没有了任何喜悦,甚至觉得这一切都不过如此。我虽然跟那个同学在大学同班,但我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就是当年我能表达的最大愤怒。
我和我的家人为了我的求学竭尽全力,那时的我身心疲惫的的像个厌世的老妇,我自愿放弃了更高的要求。
没有选择多读两年书,现在看多少是遗憾的,我所谓的苦和难甚至连山区的孩子都不如,父母没有让我缺衣少食,更没有被家里的事耽误一分,因为惰性,恐惧,怕失败,我哪会走的更远。
此生的我已经注定是一个没有作为的老妇,更不会再有求学之路。我回头看,看见的是我缺失的坚毅和向上的力量,往前看,我还是愿意看到更好一点的自己,自省也是力量,从这个意义来说,路还长,我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