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莲仙字
在张国荣的众多银幕形象里,十二少其实是我最喜欢的,很想缀一句『没有之一』,只是可能会显得奇怪。
比十二少出彩的人设有太多,之所以会为他倾倒,或许只是囿于色相。
电影人物嘛,有那人格魅力加持、带擎得演员都眉目可亲的。也就有这种:说起来无甚好处,只是让你感叹色相对于人类终身的桎梏。
这一角色,对于张国荣亦是特别的。
光影记录了风华正茂,来的不早不晚。
若往前追溯两年,同样是赴约一只艳鬼,那撑伞的书生断无这般风情。再往后几年,消瘦的程蝶衣是冷处偏佳的云中细蕊,亦不似这等人间富贵花。
李碧华在《胭脂扣》原著中,描写十二少的相貌,只用了八个字,可真正又毒又绝:『眉目英挺,细致温文』。
前四字拒绝了娱乐圈一大半脂粉气过浓的小生,后四字又让五大三粗的硬汉却步。在这英气与婉约间,乃是夹缝中的麟角,可挑的演员实在不多。
于是张国荣走来了,他着一身皂色锦袍,如在春庭,就那样信步而来。
那一年他只有32岁,精巧得犹如荔湾老宅里最光润的一颗掌上珠。后来,倪匡写他『眉目如画』。画毕竟是死物,而那双眉眼此刻正烟视媚行……
擦肩而过的姑娘亦被煞到……不住痴看。他报以回眸一笑,好似桨动秦淮水,惹起涟漪三千,自此心湖难平。
又与那红牌阿姑调情,眉来眼去倒更像是打机锋。谁也不肯先落了下风。
阿姑使出风月手段,干煎石斑,晾着他。正中下怀!说起来大概是男人的贱骨作祟,交接过的女人越多,越是肯吃这种拿乔。后世总裁文的『你成功引起我注意』并非空穴来风。
尤其是情场上太受宠的男人,最喜欢吊起来卖玄虚,柔情顺意的反而不要。
所以十二少说:『我想我贴的你这么近,你会不会避开我?如果你避开了,就不是我要的女人。』
可后来呢,他娶的表妹淑娴,应规蹈矩,瞧见他便要臊的低下头去……
余生苦涩的情局,早有伏笔。
陈十二少,大概是张国荣演过的最称得上『娇客』的一个人物。程蝶衣都只是风中韧草,哪怕哭哭啼啼依然立在那里,末了还能玉碎珠沉,成全自个。
十二少是没这魄力的,他就是一个脂淫粉浸的公子哥,拥有着李碧华笔下男人的一切缱绻、慵懒、委屈、病气。
缱绻,全在张国荣迤逗的一双桃花眼中体现。张国荣又在姿态神情上,将他处理的很慵懒,他的慵懒否认了他的缱绻。他慢悠悠的说:『衣服旧了?撇喽。人旧了呢?照撇喽。』从头到尾,都透着玩过太多玩具的厌倦。
就是这样一个忽而丝丝柔情,却又终身未曾施予女人安全感的角色。
在《胭脂扣》原著中,十二少并未吞下鸦片,他眼看情人变为一具艳尸,死状可怖,吓的落荒而逃。或许是李碧华偏心,电影改成十二少不但服了毒,还被下药,所以很多人说他并不负情,甚至是委屈冤枉的。
以前我也这么想。但张国荣质问『你是否没谈过恋爱?才会这样问?』
是了,十二少终究是负情的,负了自己的情。如果他醒后只叹不值、只剩怨恨,那他是委屈的。可他仍然爱她,因着爱的存在,一切道理变得很苍白。
他是痛苦的,余生都是痛苦的。一个于国于家无望的陈振邦,一个唯在风月上用心的男人,要对着不爱的女人,痛苦可想而知。大烟毒侵蚀着他,子女厌弃他,昔日风华绝代的光彩,褪成灰败的龙钟老态。即使在在般般都这么不堪,他仍是没有再去死的勇气。
他从来都不是刚性的人。
他年轻俊致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他那时侯可讨人喜欢了。连带那点娇气,都是玲珑的忧郁、精致的淘气、清雅的颓废、麻木的难测。
那时候也富贵嘛。
李碧华的小说,历来是重女主,而轻男主的。可《胭脂扣》的成功,却离不开张国荣这么个勾魂摄魄的男主戳在那。否则,一切故事便觉荒唐,一江痴情便没个着落之处。
同样是李氏小说改编,电影《青蛇》在男主这块就是垮掉的,不足以注解整部痴心话本。所以观众纷纷说:这俩妹子百合吧,要啥男主啊?!
徐克该乐了。
1988,张国荣的十二少面世。
戏份少、意犹未尽、韵在弦外。
这一角色带来的绮思,尚在后面。
后来,散文大师董桥为张国荣写下《最后一个西关大少》一文。写得三分像国荣,倒有七分像十二少。那一贯织锦的文字,又在这个角色上开了花。
后来,文妖李碧华看完了张国荣最后一场告别演唱会,独自叹道:『得到过他演十二少,照说也无遗憾罢。』
人生处处有惊喜,岂能轻言无憾?
后尾还有一个程蝶衣,等待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