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潮水,
迸出短暂的花季
深夜冻结的身影
在云层下站成银色的悲冢……
“远方的潮水”依旧在回荡,短暂的花季,早已凝为“银色的悲冢”。
在时光走廊里,我们偶尔会审视老相册里褪色的血痕。短暂的花季,在人性丑陋的风暴中摧折——
一个十五六岁阳光帅气的少年,倒毙在寒风刺骨的小镇街头。
稚嫩的带着腼腆微笑的面孔,会从夜色中浮起,时隐时现,在月的清辉中对这个世界投入一瞥冷冷的觑笑。
我的表弟,他脆弱的生命,花季,被一阵狂风吹灭。那是我的父亲,他的亲舅舅执教中学。那污泥般的屈辱,隐藏在夜的晦暗一角,连亲戚们都不愿意再提起。
少年的表弟曾经是健康的,浓眉大眼的端正五官,结实挺拔的身材,腼腆的微笑像冬日的阳光那样柔和。
因为他父亲很早去世,他像个小男子汉那样帮母亲撑持起家庭。初中时进入了我曾经的“母校”,本以为他会比我幸运,顺利地成长,走出校园,走出苦难的家庭,来到一片广阔世界……可是,他的生命却定格在那里……
因为欠学费,因为预先准备的学费被校长汤德福的堂哥借走,并承诺不会影响念书。
德福校长却无法忍受学费长久被拖欠,终于按奈不住,在一天下午,将表弟叫到他办公室。当他走出来时,或许并无异常。可是我父亲发现了异常,像叙述一个笑话那样说道:“说到我房间洗个澡,可是洗了四个钟头,我觉得不对劲了!”
表弟被四个大汉摁住送进了合口的精神病医院,就像一只恐惧的羔羊,腾地翻过围墙逃出,又送进去,又逃出……后来,人们倦了。他站在街头的墙边,头发蓬乱,满脸污垢,破棉袄的腰间系了根草绳。
终于,他再次被送上了到湖北武汉的公交车上,可是,他竟然再次找了回来。
他整日在街头傻傻地站着,饿了便在垃圾桶觅食。
他茫然无神的眼睛已经认不出任何熟人。
几年后,他在一场冬天的寒风中倒下,再没爬起来。寒风吹拂那件叮满苍蝇的破棉袄,还有腰间的草绳在风中甩动……离开这凄凉的令人憎恶的世界是件好事,在另外一个世界寻找你的栖息地吧!
亲友们如释重负,转眼间便遗忘了世界上曾用过这么个人。
表弟虽然被大自然的寒冬夺走生命,可仔细想来,他的生命早已终结于那“鸟语花香”的校园。
德福校长也老了,这位令人尊敬的“老校长”,曾经也是一位慷慨激昂的青年教师,哎!可现在,岁月将他雕琢成了一个憔悴的瘦小老头。我亲眼见他戴着一顶黑色的瓜皮帽蜷缩在县教育局的长沙发上。
我父亲去世的消息,让他感到一阵阵寒意。他将头深埋在黑色瓜皮帽里,岁月的寒冬让他战抖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