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我有点忙。
花花病了,摘除了一个乳腺瘤。
我问大夫,这绝育多年的母猫还能得乳腺病呢?
大夫白了我一眼说,跟绝育关系不大,老年病!以后就得注意着了啊。
唉!家里家外的,还真是都不让我省心哪!
你问猫王是谁?
就是花花啊!
没错,还是个女王。
我一直是很喜欢猫的。
但是因为养了一只淘气的狗子,联想到猫狗大战引发的种种不明觉厉,便放弃了混养的念头。
2011年,我搬到现在的小区。
这里很大,流浪猫也多。
其实,北京每个小区几乎都有喂猫爱好者(阿姨居多),这个小区也不例外。
每天遛狗的时候,不时会有猫影晃过;
有的猫亲人一些,会壮着胆子冲我喵喵叫。
【我要喝水】
北京的7月份很热,而且动不动就是一丝风都没有的暴晒。
我回到小区停好车,刚拿出一瓶水准备牛饮一番,就听到一声低沉的猫叫。
不是“喵~~~”,是“袄”。
直到今天,我都记得这一声“袄”。
一只个头儿中等、偏瘦的三花猫(常识:三花猫一般都是母猫)站在我车前,中长毛,眼睛像一对黄绿色的琥珀珠子。
见我把水瓶子递到嘴边,它又“袄”了一声。
我说,你是不是渴了?
它掉头就往草丛里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我——
它走路跛的厉害,但不慌不忙。
我把一瓶水都贡献了出来。
按照这位“女士”的要求,倒进墙根儿的一个大瓷碗里。
马上有几只、进而十几只猫,喵喵的叫着、从四下里探出来,争着去喝水。
但是唯独这只花猫没有去喝水,只是坐在旁边静静看着。
这让我得以仔细打量它一番:它的右前爪子特别短!怪不得走路那么瘸。
从此以后,我在车里常备了大瓶的水,
每天下班都会特地等一等这只会为同伴们“谋福利”的三花猫头领,
我叫它花花。
更多时候,花花只是“略坐一坐”,跟我玩一会,像是寒暄。
我会单独给它开一个猫布丁,它不客气的很快吃完。
自此,我已经光荣地被“发展”为喂猫大队中的一员了。
当然,我的“入队”介绍人,就是花花咯。
【三脚猫】
很快,我就得知了花花的“事迹”:
花花并不是瘸,而是右前腿做了截肢手术(就好比人的右侧小臂被截掉了)。
它头两年在对面小区称王称霸的时候,总是去扑一家人养的鸽子,养鸽人几次驱赶无效,
反而激怒了这位“王者”——不但吃鸽子,还把咬死的鸽子脑袋扔人家门口。
后来这家人下了几个捕兽夹子,花花中了招。
大姐们凑钱给了那家人一些补偿,又把花花送到医院。
但是命能救活,爪子保不住了。
伤好了之后,花花就带它的子民“迁徙”到我们的小区。
还有一个令人称奇的,就是花花在冬天特别冷的时候,晚上会去找隔壁工地的大黑狗,就睡在大黑狗怀里。
关于这一点,起初我是完全不信的,心想这些大姐就是爱忽悠。
直到后来花花正式成为我家一员,我亲眼所见它的“御犬术”之后,
才真的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别急,马上贴图)
【陪你遛狗】
我家的老犬,一直肠胃不太好,所以经常在夜里也会要求出门方便一下。
我最发愁的就是这个。
曾经有一次凌晨1点半,我刚一出单元门口就被一个醉汉拉着握手足足十分钟。
他反复述说着自己在爱情里受到的种种伤害,还一边哭,一边抢我手里的狗链子。。。
无奈之下,我只能狂呼到让四邻出来帮忙解围。
又一个月黑风高的雨后,还是在让我颤抖的凌晨。
我家老犬精神抖擞,一窜就进了草丛。
我小声呼唤,不得回应;
正待我卷上裤腿,准备去寻狗,
在三点方向,一声“袄”,给我注入了无限能量!
是花花,身边是那几只个头最大的猫,我平时叫它们金宝,警长,老歪…..
几只猫在不远处看着我,花花慢慢走过来,用头蹭蹭我,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如果说,
人一辈子,有永远忘不了的瞬间,
那花花一定是占据我太多的难忘。
我摸着它说,谢谢你呀花花,你怎么来了?这么晚都没睡觉吗,我连点猫粮都没带呀…….
花花自顾的在我脚下转了几圈,又袄袄的叫起来。
我家老犬闻声,一身泥巴的从草地里冲出来,摇着尾巴过来打招呼。
我说花,你跟这等我会儿,我去拿点粮。
待我慌慌张张把狗放回家,举着粮冲出来,花花已经离开了。
只剩下千年站岗的老歪,独自在高墙上卧着。
清冽的月光,一如花花皎洁晶亮的眼神。
【选择离开】
我出差三天,委托母亲替我放置猫粮。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问我妈,喂猫了吗。
我妈说,那些猫都被带去做绝育了!喂猫的老赵带着人一块弄的,流浪猫都免费!
我直奔动物医院。
十几只猫都做了绝育,包括花花半岁多的女儿,跟住院部大笼子里三三两两的躺着。
我问大夫,都恢复的好吗?
大夫说,还行,就是这只花猫(就是花花)对缝合线过敏了,老长不上,怕感染,最好能好好护理一下再放归。
正如你们所预见——我欢天喜地的自告奋勇充当了疗养所。
大夫和喂猫的赵姨都说诶呀你可真好心。
嘿嘿,我的快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花花来到家里之后,“惊喜”不断。
每天清晨5点左右,
花花会冲着外面,用一种小而短促的声音叫,类似我们捏着嗓子“啊-啊”这样。
我赶紧拉开落地窗的帘子,
嚯!
可不得了,猫开会呢这是!
十几只猫都坐在我家窗外,看到我拉帘子,纷纷惊了,但是却没有一个跑远。
窗里窗外就这么互相看着。
几天后,我大概摸清了规律:
只要花花开始舔爪子或者动起来,就意味着今天可以散会了。
开始小声的“啊-啊”,那应该就是“我先讲两句”的意思了!
太有范儿了,花,
你果真是个山大王呀!
作为临时管家的我,
就是每天早上起来赶紧给人家把帘子拉开,然后准备窗外窗内的会后早餐。
两周的时间很快过去,花花的伤口都长好了。
可它在家总是叫,给开了罐头也吃的不多。
在一个晴朗的清晨,我抱着花花,说:
走,今天带你出去给它们开会吧。
到了外面,它从我怀里挣地一跃,奔向了自己的族群。
猫咪们兴奋地嗷嗷叫,尤其花花的女儿,围着她一直蹭。
我忐忑的看着这一切,心里五味杂陈。
我不想就此失去花花,它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但正因为它的不凡,我更应该彻底的尊重它的选择。
就这样,花花被簇拥着,头也不回的跟猫群走了。
它一瘸一拐,
走出了猛虎下山的背影。
【再度回家】
看到这里,你也觉得故事不会就此结束,对不对?
正是: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致。
2012年的冬天,我们小区的流浪猫群遭遇了灭顶之灾。
前一两天,喂猫的人们只是觉得来吃饭的猫少了,
直到深夜巡逻的小区物业抓住了几个麻袋里都是猫的嫌疑人,
才知道这群人已经从小区抓走了十几只猫了!
十一月的傍晚,风吹到脸上生疼,也可能是眼泪流多了,皴了脸。
我打着手电,穿梭在10多栋楼的每一个单元口,走遍了每一个喂猫点。
有个喂猫大姐说,诶呀,我昨天梦见花花浑身都是血!估计是没了!
我狠狠盯着她,然后特别尴尬的被人劝开了。
在第四天还是第五天,我终于在社区生活网上,看到一个姑娘发了一个贴:
“小花猫真可怜,不知道是耳朵还是头破了,走路也一瘸一拐的。”
人在专注一件事的时候,往往能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我通过花花身旁的一段绿色栅栏和植物,如百度地图一般迅速锁定了位置。
这是花花原来生活的地方。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跑过去的,
猫着腰,打着手电扫每一寸地方——
时间、空间,身边经过的人,此时一切都与我不在同一维度。
就在我直起腰的瞬间,我听到了那一声最熟悉的“袄”。
我感觉胸口揪在一块的东西瞬间都倾泻了,全松了,塌了;
整个人要软、想马上坐下那种无力感,无限循环全身,
但是手里却机械地用力,想抱的更紧,再紧些,
再也不要松开。
【再次归家】
花花的耳朵根破了一个口子,身上瘦了很多。
医生说有点脱水,应该是受惊吓之后一直没怎么进食。
再次治好伤的花花,直接跟我回了家。
这次我没有让它做主。
又经过了半个月的“晨会”,一只年轻的“警长”(黑白花),接受了新的任命,成为所剩不多的几只猫的新首领。
我对花花说,你就放心在家过退休生活吧,猫粮我照样给它们放。
落地窗外、下面的空间,也改成了流浪猫咪的喂食点。
花花每天坐在窗前,依旧观察着它曾经的子民,
时不时的指导两句。
我说:花,你这样就有点太官儿迷了。
它盯着我,用短了一截的前腿,冲着我使劲伸懒腰。
【写在最后】
回忆至此,八年光阴飞逝。
而今花花精神尚好,但身上却懒了不少,经常找个地方一睡就是半天。
半月前陡然发现其腋下有一硬物,赶紧做了手术(就是上文中的乳腺瘤),现正在恢复期的作威作福中。
全家人围着它嘘寒问暖,顺顺也跟着忙里忙外,勤奋地充当着护工兼净坛使者,尽显塑料姐弟之情深。(注释:顺顺,家里的心机犬一枚,详见前文【顺顺的前半生】)
花花自己倒是淡定。
最近时不时的,会有喂猫阿姨过来看它,总对我说,谢谢你收养花花之类的。
但是,若让我真实的评价一下和花花相处的感觉,
其实,我觉得更像,室友、朋友。
而且,我好担心它不定哪天又要开启一段“说走就走”的猫生呢!
难道真是我高攀啦?
一只再普通不过的三花母猫,于这世间十几年——
流过浪,称过王,造过孽,受过罪,如今享了福。
猫又如何,人又如何?
生而为人,多碌碌一生形同蝼蚁,
如此看来,尚不如这一只猫快意江湖,潇洒半生。
命运既安排我们相遇,
想必也是对你我各自的成全。
如此,便更觉感恩、满心欢喜。
花花,你也是这么想的,
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