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跟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童年遭受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出去上大学的时候,就想早早脱离家庭,永远逃离农村。
刚出去念书的那几年,奶奶是希望我有衣锦还乡的那一天的,她渴望我给她娶孙媳妇,她自认为以前待我还不错。在众多孙子当中,我作为长孙,奶奶确实是待我最好的,只是她以前的很多暴力与冷暴力方式是我所不能接受的,她爱我的方式就像互相取暖的刺猬一样,让我得到那点温暖的同时,也饱受伤害,而这些伤害多过我想要报答她的恩典。
在上学期间,她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打电话过来抱怨,热嘲冷讽地说我现在翅膀硬了,忘了她以前对我的好,虽然我口头上应付着她,但是我内心是排斥的,我就是不想跟我过去任何有关联的人联系。即使在大学中见到老乡,我也装作不认识,因为我并不觉得我的家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
那个时候,我就发现了我很冷漠,对很多人情世故总有一种距离感,看事情的角度非常冷静,甚至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我知道这是我的优势,也是我的悲哀。但我并不是一个无情之人,我生性敏感、多疑,对很多事情保持着警惕,并且有一颗拯救任何弱势群体的冲动,以此来获得内心的平衡。
我时常觉得,生活当中的很多事情都是没有意义的,即使是参加社团,我也觉得那都是没有意义的活动,所以参加了几次,我就退出来了。我非常自卑,但实际上我是看不起任何人的。我每天几乎都躲在图书馆看书,为的就是寻找一点点生活的意义。
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我的大学生活都是白过的。我经常为过去的很多行为后悔,如果可以回到过去的话,我相信一定可以过得更好,但真的是这样吗?实际上不是的,我内在的创伤,就像一个诅咒一样,如果我没法摆脱,那么我无论回到哪里,结果都是一样。
家乡的人,我不想联系;在深圳那边工作的父母,我也不想联系,我总觉得跟他们之间有隔阂,我融不进家庭,母亲也总是有意无意地抱怨。不过那段时间,我没有意识到自身的问题,我觉得一切再正常不过了。
在我实习的时候,奶奶去世了,我原以为她还可以活好多年,以前她是那么强悍,家里的任何人都怕她,没想到在生命衰老之际,是那么的不堪一击。我去参加她的葬礼,家族的人也觉得她的死是一件好事,我在他们脸上看不到任何的悲伤,我无时无刻都想逃离那个地方。埋葬了奶奶之后,我就彻底的跟家乡断了根,再也没有任何回去的理由了。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奶奶是我在家乡的根。
以前我恨她怨她,觉得是她导致我现在这个样子的,后来我突然意识到,那她被上一辈毁掉的一生,又该找谁负责呢?她终究也是一个受害者,我跟她同病相怜,我只不过延续了她的影子,没有人会跟影子较劲的。或许在我童年的时候,她已经尽她所能,给到我最好的生活了。
后来出来工作,经历了一些事情,我突然发现,只有家里人才是真正在乎我的人。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事没事的找母亲聊天,好像我在外面,似乎找不到任何聊天的人一样,实际上是我不想找任何人聊天,因为在我的交际圈当中,我不想听任何人说大道理,因为我比他们更能讲,他们知道的我都懂,他们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打电话给母亲,我不用聊什么大道理,我也不需要防备什么,就随便聊点什么,好像因为无聊,只想打发时间。有时候会跟母亲聊聊身边发生的一些事情,或者社会发生的新闻,只是随意的聊着。
我不敢说我现在已经成为了大人的一部分,但是我已经慢慢理解了他们世界的无奈,我更能站在他们的角度去思考问题,理解他们,有时候我觉得,好像我过去的一切都是矫情。
尽管奶奶在世的时候,祸害了不少人,但是现在我多么想跟她聊聊天,就跟我母亲一样。我想跟她说,现在的我,多多少少能理解她的世界了,但是如果她还真的活着的话,我突然我后怕了起来,我的一时起兴,在她那无穷无尽负面情绪和抱怨面前,瞬间就失去了抵抗力,她永远是那么的欲求不满。逝者已矣!难道现在不是更好吗?就这样静静的,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突然间,有一股悲凉,从我的脚后跟蹿到我的脊梁,就像一阵萧索的冷风吹过,满目疮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