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山,时辰已经不早,我与韩冶一起进了铁城。
我来时走的不是这条路线,而平日里对于地理山川方面的知识又不是很感兴趣,所以我对这座城的印象仅仅是因为它的名字。
在我的印象中,铁城之所以称之为铁城,必定是城池固若金汤,兵强马壮的一处地方。我将我的想法与韩冶说了,韩冶看着我,一脸的难以置信,他讽刺我说:“你的知识真够浅薄!”我初始还不以为意,以为韩冶不过是在故意激我,结果进了铁城之后我才发现韩冶说的是多么正确,我错的有多么彻底。
站在城楼下,我第一个感觉便是这真是一座城吗?城外的护城河不是护城河,里头尽是些废弃不用的烧熔的废铜废铁水,城墙矮的出奇,仿佛抬抬脚就能跨上去,透过它,完全可以看到是它数倍或者数十倍高的房屋,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绝于耳。进入城中,街道两边几乎全是铁匠铺子,有卖刀的,有卖剑的,有卖各种家用农具的,我不禁觉得有些汗颜。刚才我是多么大言不惭的说韩冶激我啊。
白府并不难找,它是整座铁城里边最高的建筑,在这条街道的最尽头处。我问韩冶:“这铁城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韩冶脚步不停,却还是与我解释了:“郁国城池不多,而其中数个城池便是以铁器发家,这里有着许多优秀的铸剑师,你可不要小瞧了他们,铁城里边的人都是比较富裕的了。”
我点头,“看出来了,一个个肌肉棒子背后都有着一座巍峨的房子。”
白府门口摆着两只大石狮子,但是估计很久没有人来打扫了,上面铺满了灰。白府大门紧闭,门口一个看守的仆人也没有,看来韦梦说的果然不差,铁城的骄傲,白府已经沦落了。曾经铁城最风光的一户人家,如今颓败至此,实在是不得不让人惊叹命运的奇妙。
有一名农户从我们身后经过,看见我与韩冶驻足于白府处,打算上前,也许是触景生情,他上来好心的对我们说:“两位是初来此地吧!这户人家有晦气,两位进去若是沾了晦气可不得了啊!”
我谢过老人家的好意之后,问他:‘老怕,白府的人平日里怎么样?“
老人竖起了大拇指,说“白老爷子本来就是一个善人,白公子也是平行端正的一个公子,在我们心里都是大好人,可是为什么偏偏……唉,不说了!”老人连连叹气,就走了。
我与韩冶对视了一眼,上前叩响了门环,等了会儿,却无人来开门。不过想来在这么个时候,白府无人来理会我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所以我们也取了个不太礼貌的方法,直接破门而入。照我的意思,我是想充当一名豪气干云的女侠,一脚将门踹开,但是这个想法堪堪成形,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之时就付诸了泡影,韩冶将门轻轻推开了。我瞪了韩冶一眼,看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我已经在脑海中想过了白府的凄凉景象,但是决然不会猜到会破落到这种地步。甫一进府,看到的就是一副棺木,棺材盖尚且开着,想来里边躺着的就是白老爷子。棺材前边不远,坐着一名老人,头发暗淡无光,一双眼睛浑浊不堪,口中一直喃喃,说些什么却听不分明。大红的府邸凌乱一片,好些瓷玉碎片散落一地,府院中的花草无人料理,被踩的稀稀落落。我带着捞点油水的心理在白府的大厅转了一圈,找不到一个值钱的物事,想必是被白府的下人们全部卷走了。我忽然想到了树倒猢狲散这句话。城中盛传白府上上下下都是些好人,可是这么一群好人最后居然没有一个愿意留下来为故主尽一份心意的。
人情冷漠至斯。
棺木下跪着的女子若不是肩膀还隐隐抖动着我都快要以为她是一个死人了,我与韩冶在这府里转了好一会儿,她一眼都不曾看我们。这个不幸的女子若我猜得不错,就是白夫人宋静吧。
不过让我奇怪的是韦梦和白君宇居然都不在府中。两人不知往哪里去了。我和韩冶一道来为他们调查这件事情,也许会为他们的将来迎来一个转机,可是真正应该上心的人却不知所踪。
我走到宋静面前,轻声问她:“白夫人,请问白公子和韦梦姑娘在何处?”
宋静似是如梦初醒,她微微仰了仰脸,“啊!你说什么?”
方才离她太远,没有看清她的模样,现在与她面对面,才看到这个女子已经是实打实的老人了。额上尽是皱纹,皮肤也变的枯槁,我记得韦梦和我说过,白夫人保养很得当,四十多的年纪看起来如三十一般。可眼前这张脸哪里能看出来年轻的影子。
韩冶叹了口气,揽过了我的肩,将声音提高了些,“请问白公子和韦梦姑娘哪里去了?我们二人有事情要与他们商议。”
宋静将头又偏了过去,轻轻说:“你们去护城河那里吧!兴许还能见着他最后一面。”
我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我记得刚来铁城时我还笑这里的风俗,城中尽是一些铁匠,还有这里城楼不高,城外的护城河更是称不上护城河,里边全是人们耗弃不用的铜铁废水,我想这东西太过污染环境,更是在心里提醒自己以后见到皇帝伯伯一定要给他说说铁城这一个不合理的措施。
入城时护城河里冒出的腾腾热气几乎让人窒息。是了,就是这腾腾的热气。
我仅仅是经过那里时就受不了,若是一个人跳下去,他是不是连骨头都不会剩下?我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打了个寒颤。
如果韦梦回来时没来得及将我与韩冶的话告知白君宇,或者说她回来时就没有碰到白君宇,这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我想我和韩冶还忘了一点,白君宇幼时便离家师从一名隐士学习,这个年代的隐士,有几个是离经叛道的?想必白君宇心中之乎者也的思想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来的浓厚。
我的心有些凉,我看向韩冶。
韩冶在我耳边说:“尽人事,听天命。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么多。”韩冶将我抱起,脚尖一点,便往着护城河的方向冲去。
我心中还是没来由的失落,我想我何时竟是变得如此多愁善感,我将头往韩冶的胸口更靠近了些,哪里有些微的温暖传了过来,到了心里。
幸好,我心爱的男子,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