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上海读书之后,每每提到山东,很多南方人对它的印象都比较模糊,但是一说青岛,人们马上就能心领神会。就连隔海相望的日本也是,绝大多数日本人是从未听说过山东省的,但是说到青岛,他们就立刻来了共鸣,凭着发音也能说出ちんとうビール(青岛啤酒)。青岛作为一个旅游城市,俨然已经成为了山东的一张现代名片,近些年来它的影响甚至有直追孔老夫子的趋势。
出于对碧海蓝天的向往,我大学填报志愿时六个学校全部填写的沿海城市,最后,幸运地与青岛结缘,在此度过了我最美好的四年时光。那时候,距离学校不太远的地方就是一个海湾。每每返校,一下6路公交车,还没过马路,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海风的咸腥与凉意,再往前走几步,没看到海,单听那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全身的毛孔就兴奋地舒展开了。
如果你时间充裕,从唐岛湾再坐上半个小时的车,继续往东就是金沙滩了。那时候金沙滩还没有限制烧烤,班级、社团聚餐都会选择去海滩自助烧烤。金沙滩以它金色的沙子著称,阳光下整片海滩都金灿灿的。赶上天气晴好时,海天一色,湛蓝湛蓝的,白色的浪花如果再能配上几丝偶尔飘过的浮云,那景致真的是好极了,什么也不做都觉得十分美好。在海边疯玩一天下来,各个都晒成了黑里透红的大山枣,喜欢凫水的同学,晒一天更是要饱受皮开肉绽之苦。那时候我们班还有一个保留节目,就是一天活动结束之后,但凡看到哪个人身上的衣服还清清爽爽,男同学们必定起哄般一窝蜂地跑上去,二话不说直接将那位同仁抬起来扔下海。我也被扔过一次,海水的味道可不美味,除了咸还苦,整个人没有一点防备就一股脑地被掀进了浅海里,耳边只剩呼噜噜灌水的声音。每每回想这个场景虽有几分后怕,然而年年乐此不疲。我个人最爱的活动就属踏浪了,站在海里,看着海浪一层又一层地向自己涌来,像个勇士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等待海水退去之时沙子在脚心游走流动的奇妙触感,那酥酥、麻麻、痒痒的感觉真的是妙极了,待海水全部退去之后,你会发现脚后跟已经深陷到一个海水冲击而成的小坑中了。
其实,我待了四年的地方还不能算真正的青岛,要想感受真正老青岛的味道,还必须去市里。不用说崂山、奥帆中心、五四广场,单是沿着青岛海岸线走一走,就能收获数不清的风景。从火车站旁边的栈桥开始,一直往北走就是第一海水浴场、小青岛、信号山公园、中山路、劈柴院、双子教堂、鲁迅公园、德国监狱、八大观……每一个地方都承载了太多的回忆,我想单是这些景点,就足够我写一本青岛旅游小册了。我极爱青岛老城的味道,作为一个被殖民过的城市,青岛保留了很多德式建筑群。马路一层一层的依山势建造,路旁低矮的黄色女墙上蔷薇正张扬地开放,蓝色的海,绿色的树冠中间偶尔露出的一角欧式建筑尖顶,再配着半山红色的瓦房,每一处都是一幅精妙的画儿。
除了自然的风光,青岛也是一个很有文化气息的地方。单是看它的公交卡就觉得很浪漫了。青岛的公交卡不叫青岛通而叫琴岛通,关于“琴岛”的由来一直也没有官方的解释,只是听说有人在早年的青岛旅游地图上意外发现前人标注的“琴岛”二字。有人解释说是方言中“qin”与“qing”发音相似造成的。然而,我却更喜欢“取其山如琴,水如弦,清风徐来,波音铮铮如琴声之故”的说法。的确,丘陵地形的青岛就像一把大琴,大海则是琴弦,在海风的弹拨之下,涛声就是世间最美妙的琴声。
因此,这么浪漫的地方自然是少不了文人墨客的光顾了,走在老青岛的小巷中,时时有一种亲切感,尤其是学中文的人感受会更深,这是巴金的,那是梁实秋的,沈从文的,闻一多的,陈寅恪的,老舍的,王统照的,台静农的,臧克家的……沈从文当年就住在福山路3号,出门直下即是中山公园。在青岛的两年,是沈从文一生中工作能力最旺盛、文字也较为成熟的时期,他写出了《沈从文自传》、《月下小景》等作品,连《边城》也是在青岛酝酿的。他曾回忆说:“在青岛的时间,青岛的海边、山上,我经常各处走走,留下了极好印象。大约因为先天的供血不足,一到海边,就觉得身心舒适,每天只睡三小时,精神特别旺健。”
老舍当年也住过青岛,他也是在这里写下了他的代表之作《骆驼祥子》。回忆起青岛的时光,他写道:“风不惊,浪不高,船缓缓地走,燕低低地飞,街上的花香与海上的咸味混在一起处,浪漾在空中,水在面前,而绿意无限,可不是,春深似海。”
毕业之后,我一直没有机会再回青岛,直到今年过年回校看望老师,才得以回去一次。火车快到青岛站时,列车上循环播报着“青岛欢迎您”的语音,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之于青岛只是一个游客了。一个人特意在栈桥前的海滩逗留,冬天的海风很暖很柔,热情的青岛当地人四处吆喝兜售着贝壳做的各类手工艺品,“小嫚儿,来一串项链吧,带回去留个纪念啊!”是啊,是需要留个纪念的,我的心里有点伤感了。虽然如今不在青岛了,那就以一个游客的身份来爱你吧,回去的路上摸着包里10元三串的贝壳项链,我在心里默默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