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22残局
1.
静候了两天,没有等来东方冰苏醒的任何征兆。雪狐坐在门外的树桩上,从她的脸上看不见焦虑,看不见期待,她就坐在那看着落进草丛里的夕阳,时而低声唱着歌。
水纤就坐在她的身边,虽然听不懂她在唱什么,倒也听得入神。
“他……”雪狐回头看着大门,欲言又止。
水纤明白她的意思,说:“放心,他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只是想要痊愈,我是没什么办法。蓄能对他来说作用不大,就交给时间吧。”
“谢谢你。”雪狐微笑着点了点头。
说完,随即又低下头,凝重与阴霾始终挂在她的脸上。她将东方冰的遭遇认为是完全自己的过错,用自私换做了一块乌云罩在了头顶。她突然觉得,命运早已经将锁链捆绑在她的身上,然后一点一点地引领,一点一点地拨动,而自己能做的只能是束手就擒,默默承受着路途中经历的一切苦痛,无力抵抗。
呆滞的眼神中已经藏不住她的思绪万千,忽而心头上的酸楚冲破堤坝,雪狐将头埋在双臂之间,放声大哭,试图用眼泪将所有曾经印下的烙痕彻底冲刷。
水纤实在找不到什么话语安慰,只能将手扶在她的肩膀上给予支撑。一阵似清水带来的凉爽浸透全身——雪狐全身肌肉紧绷,再慢慢放松,不自主地闭上眼睛。
“是不是很舒爽?”水纤笑着说,“天伤的事你不用自责,其实完全不怪你。在我看来,你也是受害者,都是火以达那个疯子干的好事。”
“我太自私,如果一开始我没答应基隆……”
“那也改变不了现在的结局。”水纤说,“没有你,他们也有别的办法把天伤引出来,而且事情可能会变得更糟。你以为从一开始天伤不知道你是假云落吗?帕西的读心术他可是全都学到了,他看着你的眼睛,就知道你全部的小心思。”
“他也会读心?”雪狐想了想,“怪不得我的读心对他没效果。”
“所以不是你引他出来,是他愿意跟你走出来。”
“这我知道。”
“既然知道,你还郁闷什么。”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些都是自己的错。
“天伤和风阔都一样傻,越是躲不过的事情,就越是敞开了双臂迎接它。结果就是,现在两个人都在病床上养伤。他们这些在刀尖上跳舞的人,可不会因为别人的可怜改变自己的决定,也不会因为别人的痛苦影响自己的意愿。有时候,那些咱们看起来难以忍受和不能接受的事情,在他们眼里都是挠痒痒一样,如果他们像你这样因为心里上过不去就过分自责,那他们还活不活了?遇事看开点——和天伤这样的人相处久了,把事看开是早晚的事。”
雪狐慢慢抬起头,看着水纤的脸说:“真的?”
“那是当然!像我一样学得没心没肺,哪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烦恼。”
雪狐微笑着道了声谢,但心里总觉得,水纤的建议不怎么靠谱。
她接过水纤递来的一瓶饮料,握在手心里,看着已经泛红的天空云卷云舒,继续她刚刚唱的歌:
我为了这片寒冬平添衣裳
忘记了飘落冬尘掩饰的伤
指尖努力舔舐着刺眼脓疮
纯白的痛
无人分享
-
逝去的路
苏醒的荒
画成山高水长
黑夜漫漫
白雾茫茫
揉作天各一方
看不清是谁在跪雪哭诉愁肠
俯身轻吻
灼泪又凉
-
你为了这句谎言卸下浓妆
想起了昨日轻语翻覆苍黄
指尖无奈敷衍着无谓期望
砍断桎梏
装裱张狂
-
逝去的路
苏醒的墙
围冻涟漪荡漾
冰寒刺骨
热泪盈眶
溅起浊冰声响
是我在寒雪中寻找一片土壤
俯身轻吻
浊泪又凉
-
一点火焰温暖着死去的光
让寒风中浸润草香
让捧在手心的稚嫩
继续生长
忽然一只影子投在雪狐的身上——身前不知是什么时候站着一个少年,看起来只有二十岁的样子,又不是卡旭人。
“你叫胡雪,也叫雪狐,对吧?”说话的是张凌,抱着一把狙击枪站在雪狐的面前。
“我名字,你怎么知道……”
张凌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这倒让雪狐心里有种莫名的惊慌。她的真实名字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男人的脸,更是陌生,倒是他手中用破布包裹的步枪露出一点枪托的黑色令雪狐有些熟悉,却又说不出在哪里见过。
张凌将手中的枪递给雪狐说:“我无意打扰你们,但这把枪,你应该认识。”
雪狐看了一眼张凌,突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急急忙忙撕开缠绕在枪身上的灰布,纯黑色的涂漆在阳光下反射着灼目的光亮。
“黑豹……”雪狐将手中的枪翻来覆去,“是‘黑豹’!这是莎菲的枪!”
“想聊聊吗?”说完看着坐在一旁的水纤。
水纤歪着头试着理解张凌的意思,过了一会她才明白过来,知趣地离开了。
雪狐轻轻抚摸枪身上的纹路,如怀抱着熟睡的婴儿。听见的又是婴儿的呓语,诉说着一位母亲从前的故事。
张凌慢慢坐下来看着她,几次想要说的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沉默了许久,他才低着头说道:“她死了。”
“为了报仇——替我报仇。”
“是。”
雪狐依然把弄着手中的步枪,眼泪也终于流干了。其实她早就明白,始终执着于复仇的莎菲不会走多远,茫茫人海,她孤军奋战又能坚持多久呢?找到了仇人如何,找不到又如何?杀了他们又能怎样?那些噩梦早就已经印在了心里,几条人命,甚至不能让自己获得一点点的心安。
张凌看着她,面前一张颓败的表情倒是让他有些心疼。但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到了“落井下石”,“雪上加霜”这两个词。
东方冰刚刚倒下,好不容易从死亡的门槛跳回来,现在又知道了莎菲早已经去世的消息,这对于雪狐来说,确实有些不公。
“她一直都在埋怨……”张凌清了清喉咙说。
“她一直都在埋怨,为什么当年我没有和她一起逃出暗星。我知道。”雪狐摇头说,“我不能,我必须在她身后做她的盾牌。”
“但我不理解,你们只要一起走不就行了吗?”
雪狐慢慢直起腰,看着张凌说道:“真要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就好了。那时候我为了救莎菲遭遇的事情,看来你都知道了。之后我们被一个人救了下来,这才到了暗星。她一直对我遭遇的事情怀有报仇的心态,想尽了一切办法想要逃出去。但你不知道,身处暗星,拥有极高权限的人才能够出去,并且一般都会有时限。”
“我好像明白了——为了安全?”张凌说。
“你永远无法摸清一个人,或者一个民族的野心。面对一整个星体的资源和宜居环境,对此不动心的又有几个?一旦暗星存在的消息透露出去,那后果是不敢想象的。”
“所以,你帮助莎菲逃出去,而你,负责殿后。”
“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叛乱,战争。反而没人去在意一个已经逃跑的人。”
“那你现在不是可以随意出入了吗?我认为你应该早早和暗星脱离,不能再回去了。”
“我还有一些事没有做。”雪狐将左手插进衣兜说,“只等东方冰醒过来,我就终于能无依无靠了。”
2.
天琳拿着一卷兽皮卷轴,慢慢打开,密密麻麻的烫字排列得极其整齐,但笔迹风格却有些刚硬。她将其中的内容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突然回头,一脸惊恐地看着黑梦。
“这好像是……是我大哥的字。”
“你大哥?天诺?!”黑梦说,“你再好好看看,这根本不可能是天诺写的,他早在十年前就死了。”
天琳将手中的赏金令慢慢放下:“我知道……那一把火,全都死了。但是,我大哥的字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他还教过天伤写字呢,我总在旁边看着的。”
“是不是因为烫字的原因,总归不像用毫竹笔那么顺手,所以笔迹有偏差。”
“也有可能……但我还是不能理解,不止是字迹,明明这个写字的风格就很像大哥写的。”天琳指着卷轴上的其中一个字说,“比如这个辅字‘卡’,上部用来标辅的那一斜,他习惯写得很小,就像一个点。”
“好多人都有这个习惯。”柳絮在尝试找到一种合理的解释。
“那这个呢?”天琳再次指着另外一个字说,“这个‘金’呢?第一笔的‘下勾’都超过了‘底横’,一般来说,我们写字时这个勾都不会超过‘底坡’的。”
黑梦拿起卷轴仔细看了看——确实是像天琳所说的一样,这个“金”字写得很有特点。
卡旭的文字善用“横”、“竖”、“斜”、“勾”四种组合,直来直去,“折”处尖锐,笔画之间也多有交叉。如果粗览,很像是一堆各种各样的三角形组成。张凌躲在黑梦背后偷偷看了看,使劲揉着额头,然后晃晃脑袋说:“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他突然觉得这些奇怪的文字就像初中上学时经历的几何数学。数学从未及格的张凌想到以前考试时那些的证明题,总有一种把那张卷轴烧了的冲动。
“我们卡旭的事,你别来捣乱。”柳絮笑着在张凌的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推着他走到了厨房。张凌看看灶台上的锅,歪着脑袋看着柳絮的脸。不出所料,柳絮愉快地点头,就像啄米的鸽子。
然而他们都没有想到,这是一顿即将送别的饭。
楼梯处的脚步踢踏——柳絮慢慢转身,她知道是下楼吃饭的住客。看在钱的面子上,她揉了揉自己的脸,然后做出一副生硬的笑脸以作迎接。但没想到看见熟睡初醒的艾翔。柳叶正要提起长剑,黑梦按住了她的手,举起手中的卷轴说:“能不能告诉我们,这个赏金令是谁给你的?”
艾翔抬头看了看说:“克炎,夕焰家族新任的第二前线指挥官。”
“夕焰家族……”天琳一脸疑惑地看着黑梦,没想到她看见的也是一副同样的表情。
夕焰家族又和天伤什么仇什么怨?发布这么高的赏金,明摆着就是不给天伤任何活路。
“有饭菜吗?”艾翔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
“啊……有,正在做,马上就好。”
没过十分钟,香气就已经飘向了二楼,引来几个卡旭人走下来,纷纷选好了自己的位置。卡旭没有象这样齐全的调料和食材,况且对于大部分的卡旭人来说,食盐也是比较珍贵的东西,以致于他们难以拒绝这样丰盛的饭菜。
“就算倾家荡产也要吃。”类似于这样的评论柳絮听到得太多了。但不得不说,张凌也精于此道,恰好柳絮也善于收钱。
“给你!小财迷!”一个中年男人将两枚金币放在桌角,柳叶几乎是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柳叶还未张口道谢,就看见付账的男人指着大门的方向,张大的嘴说不出话。
一道传送门从半空中打开,足有柳絮平日使用传送门的四倍大。透过传送门,看见的却是忘城郊外的公路,时而有汽车飞驰而过,只留下一阵阵引擎的轰鸣。
“准备迎接一位新客人。”黑梦拉着柳絮和雪狐向后退开两步说,“雪狐,你去二楼赶快带着天伤从后窗走。”
“到底怎么回事?!”雪狐看着传送门说。
“快去!我要送柳叶回家了。”
3.
这一天,还是来了。
黑梦看着身边不停落泪的柳絮,喃喃自语。他很清楚为什么此时会突然出现一道门,他也很清楚接下来会有什么“东西”从这道门中钻出来,因为它本来就是柳絮打开的。为了这道门,黑梦不只一次地责骂过柳絮,而它带来的惩罚,也只有柳絮自己承担了。
“放逐你!”门的另一边传来一声凌厉的吼叫,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出来,那是柳絮的声音。而此时的柳絮正在黑梦的身边止不住地哭泣,这一声吼叫,却让她哭得更大声了。
“你怎么了?”柳叶收起手中的金币正要向柳絮走过来,像是没有看见那道门一样。而门的中央,却突然出现了令这些正在吃饭的赏金猎人再也熟悉不过的身影。
他是赏金猎人的巅峰,后辈的猎人恐怕没有能望其项背。手中的青锋长剑终于没有沾染上鲜红的血,背后黑棕色的膜翼轻颤,卡旭中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人见过他展翼高飞的样子;破烂的衣摆污迹斑斑,那些参差不齐的断口早就是他与猎物争斗时的功勋。
艾翔放下了手中的木匙,视线放在那位猎人的脸上。
“老师……”
艾翔的剑术导师,炫天。
炫天已经年近六十,银白的头发盖过耳梢,粗壮的手臂依然强壮有力。而他似乎正在对抗什么人,刚刚举起长剑,随着那一声“放逐”,那道巨大的传送门的边缘散发出令人心慌的紫光。
“住手!”
这一声,令围坐在桌旁的所有人全都看向黑梦。声音是从门的另一边传来的,难道……有两个柳絮,两个黑梦?
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传送门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向客厅中央的桌子方向飞过,桌子周围连同柳叶在内的所有人,全都被传送门一吞而尽,只有炫天原本是在门的另一端,现在却站在客厅的正中央。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长剑,一脸迷茫地环视着四周。
“欢迎回来。”黑梦从身边拖过来一条凳子,一脚踢在了炫天的脚下,“这里没有家中的花茶——要尝尝蓝月的叶茶吗?”
柳絮抓紧了腰包中的水晶球;张凌端起手中的狙击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炫天的眼睛;黑梦端起茶杯的手依然在半空中停着。炫天看着被传送门撕裂的残缺墙壁,透过它正中央的缺口还能看见墙外的天空。
炫天刚刚向黑梦迈出一步,张凌就将手中的枪抬了起来,凌厉的眼神中似是藏满了刀剑,只等战号吹响。
“是不是我只要举起这把剑,你们还能把我送到另一个奇怪的地方?”炫天慢慢接过黑梦手中的茶杯,细细品尝了一口。
“无论送到哪里,那一定都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地方。”柳絮没有停止她的啜泣。想起刚刚被送回“过去”的柳叶,紧握水晶球的手还在止不住地颤抖。
她想念她的另一个自己。
而所谓的“柳叶”,再也回不来了。她只能在“同时存在两个柳絮”的世界中活着,那个世界,时间已经成为了一个“圈”,她只能在永远不会流逝的时间中不停地轮回,不知疲倦,不知痛苦,亦不知生老病死是何种模样,就算是死,恐怕也是一种奢求了。
黑梦伸出手慢慢压下张凌手中的枪,示意他看向柳絮。张凌领会了他的意思,拍了拍柳絮的肩膀,带着她去了二楼。黑梦不想让一个无辜的蓝月人卷进任何一个卡旭人的争端中,也不像让一个尚且年幼但还有大好前途的家族守护受到根本就不属于她的伤害。况且,这本来就是黑梦与炫天两个人的恩怨……
“你让一个小孩用一道门把我送到这里,就是来请我喝茶的?”炫天坐在了凳子上说。
“我让的?”黑梦也坐了下来,轻轻摇了摇头,眉间紧蹙,“柳絮为了救我,用传送门将你放逐,她自己却落进了‘过去’的时间里,再也不能回来。你现在所处的时间,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炫天手中的杯停了一下,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只是张口不言。炫天混迹赏金界近四十年,落塔山脉以东的几乎每个家族的领地都留有他的脚印。奇特的剑术他见过许多,拥有蓄能的人当然也见过不少,却从未见过能够利用蓄能实现时间旅行的人,况且这个人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早听说紫云家族被一座传送门迷宫保护着,隐藏在卡旭的某个角落。看来这是真的。”
黑梦接过炫天手中的茶杯,再次倒满说:“正得益于柳絮,十年王权战争,门外刀光血影,紫云家族未沾染半粒尘土——怎么样,蓝月的茶,还吃的习惯?”
炫天端起茶杯又细细品了一口:“比起家中的茶,清香不足,倒是有些苦涩。”
“不同习俗,饮食当然也不一样。”黑梦坐直了身体,一转话锋,“你这次来蓝月,只是为了兑现对流云的承诺?”
炫天再次品下一口茶,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想起与流云之间的“承诺”,已经是十八年前的事了。
自从卡旭的第二纪元697年火舞的传说出现开始,无数的赏金猎人前去火舞的栖息地——离声火山——讨伐。传说中击杀火舞之鸟并夺得它的蓄能,就能够让拥有蓄能的人解除身体虚弱的“诅咒”,不仅拥有蓄能,还有与常人无异的寿命与体能,这着实是一个诱人的“馈赠”。更可怕的,火舞之鸟能够让活灵自由利用蓄能,不再会因为自身蓄能耗空而彻底死亡。然而十几年间,前去挑战的有近百人,包括夕焰家族派出的五十二名精锐,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活着回来。
当年的炫天虽然没有激活蓄能,但是为了赏金猎人的名望,他独自一人前去离声火山挑战火舞。猎人的名望意味着它能够招揽更多的赏金,这足够令他为了今后的生活铤而走险。意料之中的失败,意料之外的活了下来,但这足以让他在卡旭的赏金界名声大振。
休养了一年,也就是卡旭第二纪元721年,一个女人主动找上门来,这个人就是当年紫云家族的唯一少族,流云。
她承诺能够为炫天提供能够打败火舞的武器,但作为交易,只需要炫天帮忙杀掉一个人。
黑梦。
男女之间的风流事向来是最好的谈资——黑梦当初为了紫云家族的地位,主动勾引流云,之后并有了两个孩子:云鹰,云落。黑梦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族长的位置,却随即翻脸不认人,并且亲手设计了一个让流云“被外遇”的剧情,将她逐出紫云家族的大门。当然,这其中的隐情并不被外人所知,外人的茶酒之间谈论的,只是紫云家族的女少族流云为什么会外遇的话题。
一旦仇恨越过生存的欲望,那么,要做多么狠毒的事都不在话下。刚刚听闻炫天挑战火舞失败却活着回来的消息,她告诉自己必须抓住这个绝好的机会。她知道炫天绝不可能就此放弃,总有一天他还会重返离声火山,再次举起长剑,面对全身熊熊烈焰的巨鹰,殊死一搏。
利诱可以驱使理智,置生命于刀山火海。一边是毁灭,另一边就是腾飞。
流云为了制造能够击败火舞的“七星剑”,但更多的恐怕是来自于黑梦给予她的恨意——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云鹰。那一年,云鹰只有十五岁。
云鹰已死,却唤醒了黑梦的悔恨,云落的生死从此成了他唯一的挂念。但这终究是黑梦自己铺就的艰辛长路。既然乌云将至,来的是狂风还是暴雨,也只能他自己知道了。
4.
“承诺?”炫天慢慢站起身,将手中的水杯放在了柜台上,“还不如说,这是一场‘交易’。”
“对你来说,这又有什么区别?”
炫天深深叹气——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些后悔,似乎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场不值得的忙碌。炫天与黑梦之前从无仇怨,却追杀黑梦十八年。反观现在,难道现在与他就有深仇大恨吗?什么都没有,反而天伤与云落从小就相识相依,天伤更是在流云打造七星剑时救下了云落。前人之怨,反而成了后辈之恩。
黑梦似是看透了炫天的心思,说道:“既然是交易,当然有履行交易的责任。我有时候想想自己之前做过的事,也会觉得,真的不值得。失去尊严,抛弃本心。在这个一寸尊严一寸金的年头,又有谁做的事都是遵从本心的,利益而已,活着而已。”
“我从未想苟活。自己欠下的债,当然是我自己还。”黑梦接着说,“但是,为了擎烟城,为了石钉城,我这条命可能还要暂时存放在我这里。”
“擎烟城,几千条人命……”炫天突然看向黑梦,“你是不是知道我儿子在哪里?!”
“你儿子?你有两个儿子,你说的是哪一个?”
“还能是哪一个!”炫天抓起黑梦的的衣襟,右手暴起青筋,就快要将黑梦拎起来。
黑梦轻翘嘴角:“要是我说,两个我都知道呢?”
炫天睁大着眼睛,慢慢松下抓住黑梦的手,不知在看向何方。
黑梦整理了一下衣襟说:“当年的事情,远没有争权那么简单。若想知道原因,你需要我的帮助,天伤也需要。”
炫天卸去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瘫坐在凳子上:“怎么帮?这本来就是我的家事,你还能怎么帮。”
“若真是你的家事,石钉城的事就不会发生了。”黑梦蹲下来看着炫天说,“我和火以达已经为天伤铺好了前半段的路,就差一点了。但剩下的,还需要他自己表现。”
炫天抬起头盯着黑梦的眼睛,居然感觉到一丝恐惧:“怎么做。”
“让他死。”黑梦冷笑道,“让他粉身碎骨地死。柳絮有一句话说得很对:‘要保护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杀了他’,这样就永远不会有人再去找他的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