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二十年】6 一路狂奔\2003


2003年,我再任“江花”编辑,重回文学状态。

春天,我与董宏猷一起去北京,参加《中国作家》为胡发云“老海失踪”举办的作品研讨会。见了不少人,逛了几条街。当然,这算出差,我正好为“江花”开办的“作家写武汉”栏目约稿。回来后,我以从北京西站下车后因内急而产生的灵感写了较纯粹的短篇小说“猴年马月狗日”。

《上海小说》第5期发表了我的中篇“上海妈妈”。编辑不知为什么将题目改成“海上寻梦”,并加编者的话:上海人给外地人的印象,通常是精明、实惠、活络,但却带点负面的意思。湖北作家罗时汉的《海上寻梦》,叙述了一个温馨的有关上海人的故事。主人公惨遭不幸来到上海,是沈妈等上海人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播下了一颗善良的种子,从此改变了他的一生。久拂不去的是对上海人深深的情结,让人感受人性的温暖。

因为“翻身农奴把歌唱”,我还跟上海电影制片厂打过交道,应他们的要求写过姊妹篇“烂尾楼”,最终的回复是无力改编电影,留下遗憾。


文学的情结始终活跃,“江花”成为我施展情商和智商的“自留地”,比如“图文并读”栏目为版面之眼,要美图配美文。那段时间用得最多的是艾学蛟的照片,有一次我和他游了黄山脚下的塔川等处,回来写出“远方的红树林”,和盘托出,图文并茂。“作家写武汉”的经营颇费功夫,也有收获,编辑方方的作品“高头和底下”获该年度湖北新闻三等奖。

在自己版面上发稿子,有近水楼台之嫌,有时就用笔名“广林”,源自中学时的绰号“麻子”。3月和5月,我在《长江日报》先后发了散文“墓碑铺就的石阶”和“晴川历历汉阳树”、“诗意笼罩的城市”(亦发《芳草》),都表现了我对城市文化的兴趣。在《黄鹤楼》版上发的“从历史地图看武汉变迁”以及“老汉正街的遗存”、“花楼街还剩下了什么”等专题,更是以另一种体裁张扬自已的家园情感。居住汉阳,我看到的是这座小城的不断毁灭。这年夏天,我发现汉阳东门显正街上的敬节堂牌坊柱被人拆违时当废物拖走了,我从马沧湖垃圾填埋场找到,并责令汉阳区城管派车运回,保存在望江花园。接着发出“关注汉阳古牌坊”的报道。


工作着是美丽的,而孤独着是可耻的。

时间一路狂奔,到了关关在吉隆坡留学的第三年。3月15日至10月12日我与关关的网上邮件显示,文件寄送,非典问候,雅思成绩,转学英国……最后的焦点是,英国学校把录取通知书寄到了武汉,我必须尽快送到。“9.18,9.18,从那个悲惨的时候”,就是那一天,我赶到广州白云机场把文件交给素不相识的一位叫郑清河的华人,托他送达,以这种非常的方式达到了目的。“平原不在,但见清河。”如释重负,我大概滞留深圳,乘便逛过笔架山和荔枝公园。回来后,除了写“深圳的树”,也把“一路狂奔”的经历发在《长江日报》上,感动了许多人。有读者王小燕说:看到您写的《一路狂奔》我流泪了,为您的那颗伟大的慈父之心!


可怜天下父母心。一位文友这样写到:《一路狂奔》当日就拜读了,心灵为之震颤,为着一份真挚灼热的父爱而震颤。从武汉到广州,从广州到吉隆坡,路儿有多远?我不知道。但我分明感受到了一颗沉甸甸的心,为之牵挂,为之跋涉,为之狂奔。焦灼洒满一路,思念洒满一路,自责洒满一路,所有的一切一切只为远在他乡的女儿,只为赶送一份通知书。

可以说,这是一个父爱创造的奇迹,一个令人叹为观止的奇迹。爱是什么?爱是一股伟大的力量、神奇的力量,置己于度外,竭力倾心,尽自己最后的最大的限度去为孩子送上一份安慰、一份呵护。当看到最末一句,哪个心中不是被“狂奔者”的午餐所感动呢。

感动的不仅仅是那一份廉价的盒饭,感动的是那一路上充满艰辛的煎熬和牵挂,感动的是那一颗怦然跳动、狂奔了千山万水的父爱的心。


其实,语言是贫乏无力的。尤其是此刻我的语言更显笨拙,更显凌乱,很难准确地表述心情那一刻的激动。读完文章后我顺手递给身边的同事,她们阅完后连声叹喟,“真是太感人了,真是令人感动。”

看了之后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伤感,敬佩,折服,震撼,很难分辨,五味翻滚胸中,令人莫名的感动。回家后,我寻找机会反复地将女儿摸了又摸,看了又看。为了女儿我可以像你那样舍生忘死、孤注一掷吗?我想,我会的,但我不敢保证我是否能坚持到最后,太难了,太难了。

生活就是这样,关上一座门,就打开一扇窗,内容丰富。金秋十月,武汉大概是放了焰火的。我因接待一位刚入校的女大学生,写过一篇“焰火之夜”;在《长江日报》(10月19日)报眼位置发了篇“边鼓录”:“向拾荒者致敬 ”。也接到不好的消息,中国作协创联部10月27日来信,我的作协会员申请未获批准。


排文链接

一路狂奔

逛深圳公园

红树林


资料

吉庆街艺人婚宴

2003年3月3日汉阳江堤口不要再堵死了

3月的工资表  楚才作文竞赛参赛证

7月22日 给武钢汇款9800元


深圳的树

那次南下非常突然,也非常短暂,办完事后,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竟是逛了深圳的两个公园,见识了那么多树,以至现在脑子里还是绿意盎然。

那天早上,朋友上班去了,他建议我去附近的笔架山公园走走。我觉得这倒是个好主意。城市的建筑都是相似的,深圳的特色人所共知,你搭车去看市容,不如以闲适之心到公园去逛逛。这如若一个美人,大家都在正面看,你站在她背后试试,说不定会有意外的发现。

我的第一个发现是进公园不要门票,这首先给我的心理上是个很大的安慰。它给人的暗示是,这一切都是给你享受的,你的付出只是体力;而你的获得正是公园想获得的全部理念。你是尊贵的客人,哪怕你是外地来的,而对客人怎么能收门票呢?既然叫公园,那就是公民休闲之园,你尽情地休闲好了。

我这么想着,就很舒坦,像一片绿叶飘进园内,融入万绿丛中。

接着,我就觉得这里不像个公园,而完全是自然的山体,它有小溪,有湖泊。或者说,人们不过是把一座原始的山划了一个圈,命名它为公园。我这样说,是指公园里并没有多少人工的痕迹,不过是更多地集中了树。所有的树,我几乎叫不出名字,都是陌生的南方植物,北方不多见到。而有的树,只有借助树上挂的牌子,才知道它是什么树。比如棕榈,这可能是深圳的市树,普通得列为行道树,在国贸大厦或华联商厦门口都能看到。没有树皮的主杆直筒筒地与楼层比高。实际上它叫金山葵,也叫皇后葵,原产地在南美。

这实际上是进入世界植物博览园了。有一种树叫美人树,你看了会哑然失笑,它满身尖刺,像长着癞疮,何美之有?然而它正是美国的美人树,树上的红花高贵如艳妇,令人禁不住拢去想嗅到她的体香。还有一种树是来自澳大利亚的柠檬桉,高得不可理喻,就像深圳的高楼,叫你抬头落帽。我不由得想到中国的成语“骑虎难下”,据说英语翻译过去就是上桉树容易下桉树难。

这样逛着公园就很有情趣很有内容了。我手头上没带纸笔,记不住那许多树的名目,属于什么科、什么目,来自哪个国籍。我的感觉是很好的,与绿相伴,似乎胜于与美人相随,不觉得累。绕上山道,任凭太阳晒着,身上汗透,却并不觉得太热。一直把个笔架山逛了个完全,从山上的石板路按落云头,回到起点。

朋友问我怎样,我说不虚此行,享受了一场森林桑拿,不过要洗澡换一身衣服了。中午打了个盹,我要走了,离上火车还有段时间,朋友说,你干脆再逛一个公园,就去荔枝公园吧。我说好啊,我女儿正要去英国的利兹,音译也可叫作荔枝,正好,我可以去神游一番。有了一早上的绿色陶冶后,我认定深圳不会亚于利兹,说不定它们已经结为友好城市呢。

所谓荔枝公园,是深圳市中心最大的街心公园。它占地28.8公顷,始建于1982年,也就是在深圳初创的蓝图上就划定了这座公园。其实是预先保留下一块自然植被而已,因为它满园的翠绿和芬芳,主要是岭南佳果荔枝。

不过,我一开始并不知道荔枝公园的得名。进得园内,我还是继续笔架山中的感觉,尽情地观赏这些树中佳丽。浓绿丛中,南国情调,栈桥人影,风景如画。湖边正走来几位少男少女,女孩在树丛中跳起,胸和脐的皮肤露出很多,如鱼肚白,溅起一阵笑波;男孩当然表现奋勇,跃起高攀那树上的果。我被这一幅陶醉于自然并渴望收获秋天的画面所激动,再看那树名,竟是马来西亚的阳桃!当是女儿学校周围司空见惯的树,她可曾跳摘过并品尝其滋味?这一次,我就是为她而来——将英国的录取通知书托航班转送给她。我出色地尽到了一个父亲的责任,却还没有享受回报。我按捺不住了,明知这行为当属不雅,也要纵情一跳,亲一亲马来西亚。我采摘了一只多棱而脆嫩的阳桃,吻了一下,悄悄藏起。

也许我来的不是季节,荔枝的开花与结果都与我擦肩而过,也不曾领略她被蜜蜂围绕的的芳菲。我想在荔枝树下多停留一会,重温小时候的课文杨朔的《荔枝蜜》,想象苏东坡曾经怎样日啖荔枝三百颗,大饱口福。这是仲秋时节的一个下午,我完全迷失了自己,在一种精神的时空里缠绵,我的人生的一个重要的日子在南方的一片树林中留下记忆。

这时,我看到了非常诗意的一幕,就在眼前的池塘中,在因为秋意而并不鲜艳的莲荷间,有一只匿名的水鸟在嬉水。它并不鲜丽,好像是一只雌鸟,也许正因为这样,她像一位少女一样梳妆着自己,并顾影自怜,相当忘情。她反复地搔首弄翅,荡起细微的水声和波纹。这样的时间持续了很长,可见她何等精心,好像待会儿就有个约会。我不由得非常地羡慕她,鸟为食忙,尚且有这份闲情,修理自己。我何尝不该多坐一会,释放一路的劳累呢。

就这样坐了很久,不待那水鸟起飞,我先走了。我走出荔枝公园,又进入路边庞大的榕树荫下,像它众多的气根一样呼吸着南国的氛围。榕树称得上是深圳的市树,人行道旁是榕树的长廊,有大叶榕、细叶榕、高山榕。深圳市政府门口的那座雕塑,拓荒牛身后拉的可能正是一棵榕树的树根吧。而罗湖桥火车站广场的一棵110年的古榕树,就是深圳建市之初留下来的,它可以视作深圳的城徽,见证着它曾是小渔村的历史。

深圳还有世界之窗和锦绣中华等著名的公园,我几年前去过。对于深圳,我了解得并不多。总体来看,整个城市就是一座公园,可以名之为深圳大公园。这是我两次逛深圳的印象。在离开深圳的火车上,我将那只阳桃剥开,咀嚼起它绿色的汁液来。

200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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