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芝又坐在了门口，和往常一样，两手托腮，黑色的眼珠跟着大嫂忙碌的身形转来转去，她盯了一上午，直到正午的日头移过来，越过屋檐，刺得她睁不开眼，大嫂终于从堆满院子的玉蜀黍苞叶里站起身，撩起脖子上的毛巾抹去一脸的汗。晌午的日头毒辣，兰芝浑身烤得慌，大嫂却一身长衣长裤在大太阳底下剥了一晌的玉米，还不让兰芝插手。大嫂的衣袖早已被汗水浸透，黏糊糊地贴上了胳膊，兰芝隐隐约约难受起来，胳膊似乎也跟着发痒，伸手过去一挠，却毫无阻碍地碰着了自己裸露的半截胳膊，些微黏腻的触感让兰芝回过神来，看看大嫂的胳膊，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兰芝察觉到大嫂好像跟自己有些不一样，不止是因为她们身上穿的衣服，还有奇怪的、藏在什么地方的东西，她望着大嫂出了神，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等兰芝回过神，大嫂已经把玉蜀黍苞叶全都堆进了柴火堆，在灶台前坐了下来，灶膛里火腾腾烧了起来，不时发出木头的噼啪声。日头升到正中，火辣辣地直往兰芝眼里刺过去，她眯着眼进了屋，大嫂正在看火，暑天的灶火要把人烤干一样，大嫂汗湿的头发丝糊了一脸，时不时拿烧火棍弄一下火，长长的袖子依旧膏药一般地黏住胳膊。兰芝刚压下的痒意卷土重来，忍不住走上前，张了几次嘴却发不出声音，左想右想不知该怎么说，于是干脆伸手帮大嫂卷袖子，刚上手，大嫂的手就抓住了她的，兰芝抬头看向大嫂，她其实很想问问为什么，但她也不知道自己想知道什么，大嫂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没啥事，俺不兴这个……”。

话音戛然而止，先是听见大门被推开的声音，接着是锄头、铁锹磕在地上的钝声，再就是男人的说话声和笑骂声，由远及近。两个女人对视一眼，是男人们回来了。
大嫂先反应过来拍拍她，示意兰芝先帮忙烧火，随即一手端着满满一马瓢凉茶，一手拿着一摞碗走到院子里，招呼男人们喝水。这种事大嫂怎么都不厌烦呢？她都要看累了，倒水、递手巾、把男人们脱下来的脏衣服揽进怀里、扔到大盆里搓洗……只待大哥的一句先吃饭吧，便立马站起来一边擦手一边往里走——准备掀锅盛饭。
大嫂一进来，兰芝就熟练地把碗在灶台上一一排开，大嫂在旁边掀开锅，拿着马勺在一堆雾气里搅啊搅，然后舀了一下，把勺子递到嘴边吸溜一口，咂了咂嘴，说了句有点咸，顺手递到兰芝嘴边。

大哥就是在那个时候过来的。兰芝没尝到味儿，只感到一阵风闪过，大嫂就倒在了地上，男人光着膀子，耸起的背像座山一样，粗壮的胳膊扯出裤腰带，对着地上的女人劈头盖脸地抽过来，边抽边嘴里嘟囔着什么，兰芝已经听不清了，她的头嗡地一下炸开了，她看到大嫂抬起胳膊往脸上挡，身体不住地往后退，一直退到墙角，嘴上也在说着什么，脸上满是哀求，男人一下一下抽得更狠了，像是发狂的兽，耳边像是点着了过年的炮仗，一切都变得遥远，恍惚间她想起大嫂汗湿的袖子还没干，糊在胳膊上应该很疼吧。

兰芝跌坐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她哭了，却不敢发出声音，只死死地盯着前方。黑壮的男人完全笼罩了角落的女人，在男人岔开的两腿之间，她看见一个同样叫不出声的女人，泪眼朦胧中，女人的脸仿佛变成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