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一点点渗出,侵染着江宇的T恤,酒红的T恤被汗水加工成了铁黑色,沾在身上,勾勒着他一块块肌肉拼接的动人身躯。江宇享受着这个过程,他喜欢汗流遍全身轻拂肌肤的感觉,这让他甚至有高潮的快感。和他一起捣着玻璃的其他同事早已不堪酷暑脱掉上衣彰显着自己抖动的肌肉。
“我操!这鬼天气是打算把我们红烧了吗?”同事小马恶狠狠的用铁棍戳向一个吹制失败畸形得面目可憎的玻璃杯,瞬间,这个杯子便爆炸般碎裂,碎片挣扎似得飞溅。
“以往没这么热的,主要是现在这门窗都不让开,空气不流通,热得慌。”马叔讲解似得对小马说。江宇和小马都是马叔介绍来这玻璃杯厂的,他们是同村人,从广西来到东莞,离开土地探寻新的活法,更好的活法。
小马报复似得一连舂碎好几个杯子不解地问:“干嘛不让开啊!主管不知道这热死人吗?妈的这风扇,扇出来的风都是热的。”
“这附近都是菜地,我们这粉尘多,打开门窗那粉尘落到那些村民菜叶子上他们又要来搞事了。”江宇对小马说,江宇比小马先来,他比较清楚这里的情况。
“宇哥,我说你不热吗?我都快热到爆炸了你还戴个口罩,衣服都湿透了你还不脱。”小马知道情况后便不再对玻璃杯发狠,转而怒骂那些村民:“这些死老头,老太太,征地都赚了多少钱了还种地!今晚我就把他们菜都拔了,帮帮他们拔苗助长!”
主管喊小马过去加料,来到融化材料的锅炉旁小马踹了它一脚:“你个火炉!”
这里和东莞的许多工厂一般更像是个稍微放大的家庭作坊,而不是现代化的大工厂。铁皮房笼罩下十几个工人围着那台工厂的心脏:一台将原料砂石融化成乳白流体的机器。小马马叔江宇负责搬运,填料,后期加工和捣碎淘汰的玻璃杯之类的工作,其他人都是负责吹杯子的,女工居多。
小马把原料倒入巨大的漏斗,粉尘逃命般溢出,小马用手掌扇了扇咳嗽两声抱怨道:“真他妈难闻!比屎还恶心,这东西做的杯子怎么敢用。”
江宇继续捣着杯子,他喜欢玻璃,晶莹透亮的玻璃杯纯洁得像家乡那大朵的云甘甜的水;厚重冰冷的玻璃杯现代化的陌生质感又像是他所处的东莞。江宇的口罩已经被汗浸得半湿黏连着脸,每一次呼气都像皮球般鼓涨,每一次吸气又褶皱着回到脸上。整个厂里只有江宇戴着口罩,他曾听说不戴口罩可能会得病,肺会有毛病,所以他不敢不戴。戴上口罩的江宇觉得自己像个做手术的病人,然后他又觉得更像个吹泡泡糖的人。
“发饮料了!”主管大声吆喝试图压过隆隆的机器声,但声音还是小得像蚂蚁说话,虽然如此,因为有一个靠近的人听见了,便等于所有人都听见了,一传十,十不达百,大家排起队准备领饮料。 一盒冰凉凉的王老吉,这便是他们的高温补贴,血红的纸盒上附着的水珠似乎也在贪着这一丝冰凉不愿离去。
大家聚在一起或立或蹲地喝着饮料稍事休息。江宇不喜欢用吸管,那塑料的味道让他觉得像是被别人嚼过的泡泡糖。所以他把王老吉挤到玻璃杯里喝。
“原来你喝水也要摘口罩的啊。”田惠雅又用这句话调笑江宇,江宇反击地说:“你什么时候都叼着根吸管,是不是睡觉也要透过这吸管打呼噜?”田惠雅是吹杯子的女工,吹杯子需要拿一根吹管把冷却到一定程度的玻璃液像吹肥皂泡泡一样吹成球再放进模具中定型,取出后冷却加工打磨。经过这神奇的机器一消化,一个杯子便产生了。
“你睡觉才打呼噜!”
“你又知道?你是不是偷看我睡觉啊。”
“切,隔着一层楼都听得见你的鼾声!呼噜噜,猪叫一样。”
“那是小马不是我。”江宇指着小马笑说。田惠雅扑哧一声也笑了。
小马远远转过头来骂道:“你们两口子打情骂俏不要扯上我。”田惠雅本来就因为炎热绯红的脸庞瞬间染上更深一层的殷红,一时走也不是留下来也不是,也不知说些什么。江宇趁势低声问她:“晚上有空吗?中心小学附近新开了家奶茶店,去尝尝?”还没等到她回复,主管已来催着上工,这回他拿了个喇叭,大家都能清楚地听到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