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已暮 情行远

                            茕茕

情人怨遥夜

竟夕起相思

——《望月怀远》张九龄

【1】那、我们梦里相离吧

2016年2月28日

凌晨5.00

我从梦中惊醒过来。那一刻，脑海里浮现出，梦到醒不来的梦……

过于紧张，汗湿了西瓜红的睡裙，后背呈现出一片诡异的图案。

左手碰到闹钟，荧光色的微弱光芒终于让我找回了一丝思绪。不断回忆梦里的你。

梦中，我与你仍坐在青山一中的教室，看着窗外开的正盛的山茶花。听不清你说了什么，可我笑得前俯后仰。

夕阳照在你好看的侧脸上。

一团团白色的烟雾都仿若镀上了金色的光环。

忽然间，我被定在原地，看着你渐行渐远的身影，拼命喊啊喊，嗓子却发不出声音，急得泪珠滚下来也哭不出声。

终于迈出了脚步，朝着笑着看着我的你跑去。抓住了你的左臂，手指是我喜欢的修长，掌心温暖，指尖微凉。

我像一个找回心爱的洋娃娃的小女孩，破涕为笑，张开双臂，等着你给我一个温暖的拥抱，去抵挡不断泛滥的恐惧感。

在那一瞬间，你消失了，我看着你像那个丹麦童话里变成泡沫消失了的小美人鱼，变成一缕缕金色的光芒，在我眼前消散而去，却无可奈何。

真遗憾，李冉，原来，无论何时何地、即使我们在梦里也是连一个拥抱都不被允许。

就着微弱的光线，摸到床边的水杯，冰凉的水滚过干得快冒烟的嗓子，漫延到心头，真想和周公举一起喊一声“透心凉！”

遮光蚊帐挡住了光亮，逼仄的小空间里吹进寒峭的北风。

我像失去意识的人，僵硬的躺在床上，在那样清冷的黑夜里无止境的回想自2013年以来，这第一次梦到的你。

依旧是那年的模样，没有一丝变化的你。甚至清秀的面庞竟比我深爱你时还要清晰，让我想起黄碧云说过的，“当我突然记起你的脸，那么我就已经老去”

岁月蹉跎，我也学着忘了你。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2】遗忘也简单 爱也容易

第二天一大早，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彪悍如她洪亮的声音混着嘈杂的鸡叫声传来，兴奋的说：“阿婍，两家人见面的事情，就定在你们放假回来的时候啊！我和顾苏他爸已经商量好了！反正你们迟早是要结婚的，就早早熟悉！”

昨夜的睡眠不足，昏昏沉沉的脑袋一直在嗡嗡叫，我揉着太阳穴，听着她激动的叙说着我和林顾苏的订婚事宜。

“妈，还早啦，你不用操心！”

“不折腾这些，你说我还能干什么？”

“好！好！”

我应着她，喝下冲好的酚氨咖敏。

在我爸离世后，她一个人挑起整个养鸡场的重担，也实属不易。

用她的话说，就是：“我起那么早去鸡场，扫地、喂食、捡蛋…都是为了你赶紧进军大城市！”

我理解她的愿望，也愿意帮她实现。在这世界上，她只有我，我只有她。我们注定要相依为命。这是我们的命运。

我相信，世间一切都逃不出命数，正如我终究要与林顾苏在一起。

从那个他跑过大半个城市来寻我的元旦。

我就注定，要选择遗忘你，爱上他。

北方的冬季。大雪纷飞。

街边堆着奇奇怪怪的雪人。所见之处，都是触目惊心的白。我裹着林顾苏送我的羊绒披肩，戴着棉帽和他并肩走在铺了厚厚一层雪的街上，为了去吃一碗我喜欢的馄饨。

零下好几度的早晨，包裹的像个粽子也抵挡不了寒意。雪地靴里的脚趾头更是早已肿得不成样子。

北方真的不适合我。如果不是当初一意孤行要来北方看雪，或许，这个时候，我应该在广州穿着短T，或者在云南拍天空，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林顾苏抱怨着灰蒙蒙的天空，声音透过口罩，闷闷沉沉的。

像极了你离开的那天，穿着白大褂的苏医生闷声闷气的对我们说：“节哀。”

混杂着昨夜的梦魇，莫名的悲伤涌上来。

在那个异乡的街道，我抱着林顾苏哭得稀里哗啦，他依旧不问原因，任由我的眼泪、鼻涕全糊在他新买的大衣上。

李冉，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难过。

遗忘，是最好的疗伤方式。

只有放下，才能找到另一个他，去抵挡无尽的孤独与痛苦。

我相信，林顾苏是那个人。

【3】蓦然回首，灯火阑珊

林顾苏爱了我五年，从他初见我。

可我也和他一样从一开始就对你念念不忘。

从2011年的第一次遇见。

那一个午后、那一张台球桌。

穿了白色T恤、灰色沙滩裤、抽着烟的你。嘴角倦倦的痞意。

都一直在记忆中格外清晰。

即使后来我遗忘了许多与你去过的地方、和你讲过的话。

我也没有忘记过的初遇。

2011年夏天，我们初中毕业。

那一年的知了叫得格外热烈，混着台球撞击的声音勾起心里的烦躁，沉浮的情绪。

苡和啃着小布丁指着人群中的你对我讲：“小婍，那个，那个，以前没见过！”

那是我第一次见你，在苡和家旁的露天台球场。

在那个每日只有几个人光顾的台球场，你的出现不出意外的吸引了我们的注意。

拿着球杆的手格外好看。

或许苡和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上扬的语调和看着你时眼里闪烁的点点光芒。捧着《唐诗三百首》，念着那句“正是江南好风景， 落花时节又逢君。”甜腻腻的奶油味都溢了出来。

微风习习，烟草味侵袭内心。

你伏着身子，按在绿色球桌上的左手手指纤细修长，球杆搭在翘起的拇指上，右手一动，桌上的小球就嗒、嗒、嗒的散开。

我的心跳在你勾起的那抹笑意中也乱成嗒、嗒、嗒的节拍。

那个下午，没有灯火，不曾阑珊。

在店老板放的：“我寻你千百度，日出到迟暮，一漂江湖我沉浮……”的歌声中，却想起那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是啊，蓦然回首！

那个时候，我不懂的是，在转身回首的一霎，你嘴角难掩的笑意，是为满嘴奶油，蹦蹦跳跳的苏苡和，而不是为拿着《雨季不再来》，故作矜持的我。

【4】情不知所起 一往情深

在那个午后，再也没有出现在台球场的你成了我们心里的谜。

苡和会念叨着一面之缘的你，会期盼着再遇见你。

我对她的那些小心思并不在意，总以为“爱惜芳心莫轻吐”

是2011年9月 高一新学期

开学那一天，我们的期盼才终于得到了实现。

开学之际，事情繁杂，当我处理完各种事情，擦干净弄在衣服上零零星星的颜料，上课铃已经响过很久。

我甩着湿漉漉的手跑回教室时，远远的便看见慢慢的从校门走进来的你。

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眼角有些傲然。

懒懒的步伐与我急急忙忙的小碎步形成鲜明的对比。

对于和你的再度重逢，心里不知道是惊讶还是欢喜。胡乱的擦干净手，深呼吸，放缓步伐，露出标准的八齿微笑。

可当你走到我面前，毫不停顿转身走进教学楼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一切矫揉造作都毫无意义。

你根本不记得我，我紧张的小动作在你眼里或许也变成搔首弄姿，我也不过是整天围着你，想要引起你注意的女生中的一个。

我忿忿的跟着你走上楼梯，看着不是像所有忌惮校规的男生一样偷偷摸摸的躲在洗手间抽烟，而是那样张扬的，抽着烟的你，猜测着你会在哪一层楼停下，猜想你是哪个班的学长。

与我的小心翼翼不同，你是那样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对我跟在你身后，丝毫不在意。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好看的五官在一团烟雾下朦朦胧胧。

没有拿一本书，左手插在黑色牛仔裤兜里。

穿了一双黑色系带小皮鞋。

在那些穿着宽大迷彩服，白色回力球鞋的男生里，格外引人注目。

你在四楼楼梯口停住了，在转角的垃圾桶摁灭了烟，拂了拂黑色外套，右手也插进裤兜。

慢吞吞的走进转角的教室，是四班，苡和的新班级。

我那个时候的样子像什么呢，像猥琐的偷窥者，趴在走廊的窗户，看着你缓缓走进去，看见你对拿着一沓文件，四处询问李冉、李冉是谁的苡和勾起嘴角，微微扬起下巴，“干嘛？”愣住的可不止苡和，还有窗外的我、忘了事先往头上套一只丝袜的我、被秃顶主任厉声喝问的我、错愕的移不开脚步的我。

“情不知所起！”后来，后来我们成为朋友后的一个明媚的中午，你再和我讲起那一傍晚时，你这样说。

我看着你温和得没有一丝跋扈的表情，听着你细致的描绘着那天我在窗外看到的场景。手里的笔抖动得不知如何书写。

情不知所起。

下一句是什么呢，一往情深。

从一开始，你所有的一往情深都给了苡和，连一丝都未曾给念叨着你的名字落荒而逃的我。

【5】知我者谓我心忧

我与苏苡和的友谊最终结束在2011年山茶花盛开的季节。

是的、最终。

要相信，任何的决裂都是由长久累积的抱怨、嫉妒导致的。

而所谓的因为一件小事而分开，只不过是拿来搪塞的借口，不过是为了少几分愧疚来对得起我们曾经的美好。

我和苏苡和，从小在一个大院长大，她小我一岁。我们的老爸都在家属区旁边的住院大楼上班。她爸是外科医生，我爸是照X光的。

我们只有4、5岁时，我就已经会在开饭时到饭桌前给我爸、我妈和我自己占碗。苡和不会，穿着她妈妈织的有小企鹅的黄色小毛衣，瘦瘦小小的她总是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等着苏叔叔下班，给她系上口水兜，再把饭菜弄好给她。

我们的性格就是那样从小不同，她留长发穿公主裙，我就剪短发穿背带裤。她被她爸抱着游玩于玩偶店，我被我爸牵着穿梭于各式各样的棋牌室。

她本来就该安静，我注定属于喧嚣。

但小孩子最天真，不用想太多，谁对自己好，自己对她也好。

我和苡和牵着手长大，诸多不同，也竭力掩饰。

慢慢地，被苏医生百般宠爱的她越来越欢脱、大大咧咧。我却在我爸的“放养”管理中渐渐变得安静。

我和她都喜欢泰戈尔，都喜欢写作，但，长大后，我开始不喜欢作文竞赛她总是夺冠，开始不喜欢她对那些让我奢望的她爸的种种关爱的抱怨。

我羡慕她拥有花裙子，也嫉妒她的好人缘，她能轻易的拒绝每一个追求者，和他们成为好朋友，也会结交很多人的外交际能让我眼红。

我太了解她，了解得连她的生理期都记得准确。

可因为越了解才会越讨厌。

人性就是这样，丑陋到最先伤害的人永远是最亲近的人。

我们的彻底破裂，是为你。

你那天穿了一件白T，上面印着我分不清的某个欧洲的旅游景点，简单的铅笔画。挺适合你。

你靠着山茶花树干，旁若无人的悠闲的抽烟。

我拿着一包薯片朝你挥挥。

那个时候，我们已经熟识了，在我数次跑到你们班找苡和后，你终于记住了我。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事情，苡和的生日、喜好以及她的冒失。

最后，你还是问我，“苏苡和有喜欢的人？是真的？”

你看，任何一个人到了爱情面前都是如此怯弱。

连我以为只愿意活在自己星球的你也不能免俗。

我说了什么呢，“半真半假吧！不过苡和才不会真正喜欢一个人。”我还想说什么呢？

却因为看到旁边教室的窗内一个熟悉的身影没有往下说，或是你眼里一闪而过的忧伤让我不知如何继续下文。

我以为我洞悉了所有，可我的自以为是导致了全盘皆输。

苏苡和冲到我面前质问我凭什么那样说时，我的回答“因为我从小就争取我喜欢的”彻底点燃了我们的曾隐约闪烁却在此刻暴露无疑的怨恨。

她只说了一句“那就争到底！”就跑开了。

我看着天空中不断变幻的云彩，闻着空气中遗留的烟草味，内心泛上太多悲伤。

一群群女生、男生从我背后经过，我不知道他们小声议论的我是何模样。

“知我者谓我心忧”

可我在那个午后，连一个“问我何求”的人都没有。

谈话中关于我一句也不愿提起的你，我又如何去奢求你看清我的难过与隐忍。

【6】我们 孑然一身

前不久，一个朋友寄了张明信片给我，只写了一句话，“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

我恍然，是的，始终，那段岁月中，从始至终，没有你的我，都是一个人。

在那次彻底的争吵后，我和苏苡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僵局。

或者，用争锋相对，锱铢必计更恰当些。

两个人一旦破裂，所有的美好也就注定了毁于一旦。

从见面就吵开始，愈演愈烈。

谁又愿意认输呢？

我们都在竭尽全力去维护所谓的骄傲，竭尽全力来证明自己对你的爱。

林顾苏就是在那个时候向我告白的，他说，廖婍，我喜欢你！

毫无畏惧的、坚定的。

那一刻，我想的是，我们。我、你、苡和，我们谁只要有他的一点勇气，谁也不至于孑然一身。

在我还没有措好辞来回绝林顾苏，没有想好怎样让他明白我的眼里只有你，就被苏苡和的嘲笑打断了。

她还是那样骄傲，看着林顾苏说，“你喜欢她？想戴绿帽子？她也真值得你喜欢！”

那些讥诮的言语与她素净的娃娃脸格格不入。

无关痛痒的语气，又饱含了鄙夷与讽刺，让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文字语言去形容当时的心情，惊讶、错愕与失望。

在那些真实、深切的情绪面前，我的任何反驳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把玩着她乌黑的长发，转身一蹦一跳的离开了，对我的狼狈那样开心。

抱歉啊，那个时候，我似乎遗忘了我也曾那样伤害她，也曾拆开你们。

嫉妒蒙蔽了双眼，又能顾及什么？

林顾苏反过来安慰我，“我相信你，别担心”

我抹抹脸上的泪水，为自己学会了做男生喜欢的模样，博取同情的伪装，而无限悲哀。

【7】而我爱你，这是命运

我9岁的时候，到公园划船，靠岸时，一只脚踩在岸上，一只脚还踏在船尾，被一群划着船的陌生男孩拉开了船只，整个人掉进水里。到现在，一个浅浅的湖，我都害怕靠近。

11岁的时候，吃鸡蛋，胆囊炎、肠胃炎，住了三天院，后来也很少尝尝鸡蛋。

我被狗咬过，所以怕狗；

我被猫吓过，所以怕猫。

对曾经的伤害，都刻骨铭心，畏于重蹈覆辙。

可对于你呢，明明每次都难过得快要死掉，却忍不住靠近。

我笃定我们不会在一起，而我爱你，这是命运。

我真正意识到你对我的重要是2012年的春季。

在校会上，校长用他蹩脚的普通话批评着以你为首的晚睡期间在寝室打扑克的男生。

不尊重值周老师，违反校规云云……

你仍旧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微仰着头，嘴角带点痞气的笑意，在队伍的最后一排淡然得如同你并不是当事人。

校长的声音透过老式广播，沙沙的刺耳。“李冉，行为恶劣，违反中学生校规，目无师长，带领同学聚众赌博，同学们引以为戒，把时间放在学习上！”低哑难听的中年男声刺激着耳膜，搅动着内心的汪洋。

我不懂老师们形容的不良少年的你的暴戾、纨绔。

我在那一刻意识到无论你什么样，我还是要喜欢你。

当然，你知道，我是那样从小做事就井井有条的人，理性到喜欢也会好好思索，不那么冲动。

所以，在那些对你的批评声中，我只是在队伍里兀自坚定对你的爱。

我不像是满心罗曼蒂克的苡和一样勇敢。她拂了拂长发，迈着小碎步跑到校长面前，指着校长黑色凉鞋里包裹着肉色丝袜的大脚，尖声说，“校长，你丝袜穿反了！”

清脆的带些童音的女声透过麦克风响彻整个操场，所有人哄堂大笑。

校长涨着他猪肝色的脸，瞥了苡和一眼，低声吼了一声“安静！”又假装严肃的念着对你们的处分。

瘦瘦小小的苡和，努力仰着头，瞪着校长。借此发泄着她满腔的怒火。

微风扬起她粉色衬衫的衣角，略过我的内心，不甘、遗憾涌上喉头，五味杂陈。

你还是含笑站着，只是有节奏的抖着的右腿出卖了你的焦虑。

原来，命运不仅注定了我爱你，也注定了我的爱而不得。

大会结束了，学生一哄而散，你与几个舍友被罚趴在操场中间，年级主任站在旁边絮絮叨叨的说着那些老套的话。

苏苡和在校长的呵斥声中跟着他到办公室进行所谓思想教育。

我站在层层叠叠的楼梯中间望向你，黑色衬衫被风吹得鼓起，好看的双手按在粗粝的地面上，骨节分明。

那一刻，我看着你皱眉，就恨不得为你哭。

也是，懦弱的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为你哭而已。

【8】寥寥数语 痛彻心扉

高二的整个夏天都是灰蒙蒙的。

我那个嗜酒成疾，好赌成性的爸爸，被下了病危通知，皮肤癌晚期。

头发很快就掉光了，油肚也瘪了。躺在白花花的病床上和苏叔叔有气无力的聊天。说着“老苏，以后我家姑娘，你帮忙照顾着一点”

“等你好了自己养”

所有人都明白注定了是悲剧，但所有人仍在期盼奇迹发生。

可老廖还是没等来奇迹，在那个夏天就走了。

在一个傍晚，微笑着告诉我，他累了，就睡了过去。

我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瞬间的解脱。妈妈也是，结束了日夜奔波的劳累，专心投身于她日益扩大规模的养鸡场。

我在那些隐忍的哭泣，悲伤的乐声中安静的送走了至亲。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死亡。

早早注定的结尾也没有太多悲伤，远没有后来你突然的离去让我痛心。

或许，能够原宥那些生前所有的过错的，死亡，永远是最好的结局。

我顶着两个堪比熊猫的黑眼圈回到学校时，同学们纷纷对我嘘寒问暖，连苡和也软下声好语气的问我还好吧？

他们的关心、问候也不过隔靴搔痒。

就像苡和刚安慰我，下一秒也可以和你打打闹闹。

你嘴里叼着烟，左手把一条巧克力举过头顶，苡和跳着抢，你不停的往后退。

她跳得脸上都泛起一层粉红，生气的转身要走，你伸出手扯扯她的马尾，她又笑着回来拿巧克力，拽着你到窗边看云卷云舒。

我捏着west life的专辑站在后门，像一个多余的小丑。

一双背影，谈笑的话语。

“你抽了几年烟了？”

“三年”

“别抽了”

“为什么”

“我不喜欢”

“骗子”

“伤身体、戒了”

“你明明喜欢烟草味”

你吸了一大口烟，慢慢的悉数喷到她脸上。

一团白雾间，你们的脸迷离得让我难过。

桌子右上角的加菲猫文具盒懒懒的观望着，旁边女生咬了一口的巧克力浓郁的香味与烟草味交杂成悲伤的气息。

我靠在那里，仿若置身孤岛的旅人，哼唱着“And oh my love，I am reaching foreve……”

自悲自怜。

【9】没有不能 只有不肯

赵薇低低的声音唱着“没有不能，只有肯不肯”

时间多伟大，我们长大，当年疯疯的小燕子，也成了个稳重的知性女子。

而在暑期档还没有苏苏、杀姐姐……只是一遍遍重播《还珠格格》的那年秋天，你和廖伊娜，恋爱了。

对于你的女友不是我，竟也不是苏苡和，有些惊讶。

在煤渣跑道上，风掀起些些尘土。

廖伊娜，那个有些婴儿肥的萌萌哒的妹子。苏苡和的闺蜜，我的老同学。

含着支香草味的阿尔卑斯棒棒糖，蹦蹦跳跳的跑向你，往你嘴里塞进一支巧克力味的。

你揉揉她齐肩的短发，任由她挽着你的手臂，绕着操场一圈一圈的走。

我怪声怪气的哼着“也不怕被主任看见”

旁边不知情的同学接了句，伊娜爸爸是校领导啊！我闷闷的应了一声，不想再聊下去。

远处，苏苡和拉着董葭向楼梯跑去，似乎多呆一秒都是煎熬。

她大概也很难过吧，就算摔了一跤也没有回头看你一眼。

我坐在看台上，看着你和伊娜的背影，想起那句老套的“你的女朋友可以是任何人，除了我”

不过，在那场以你为首的青春电影里，我不懂的是，为何男主的你不能和女主的苏苡和在一起。

后来历经了一些事情，我才明白对我，你是不肯。

而对她，或许是所谓不在一起，就不会有分开。

【10】爱你 也恨自己

高中生活如流水飞快，你和廖伊娜吵吵合合。

我陷入与林顾苏女朋友董葭的战争中、与苏苡和斗智斗勇。

打打闹闹也混到了高三。

你和廖伊娜的分开是因为一起被称为原子弹爆炸的打架事件。

没有人，又或许苏苡和应该了解。

一切一切都是我的主导。

在某个我放完《最长的电影》从广播室走回教室的中午。

经过四班教室，看到了里面一对拥吻的情侣，俊男靓女，混合着糖果气息的青春的亲吻。

没办法好好静心去欣赏，我逃一般的冲回了教室。

在林顾苏关切的询问中，泪如雨下。

脑海里不断闪现着你精致的侧脸。

林顾苏问我，“怎么了？因为李冉？”

我点头，粗鲁的擦着鼻涕。

“林顾苏。”

“恩？”

“我要他和廖伊娜分开。”

我不知道林顾苏会怎样做，但我知道他一定会帮我。

直到那天傍晚，我才知道林顾苏对我的承诺，所谓找你谈谈，其实就是约架。

班上的同学慌慌忙忙到教室找到我时，我刚刚藏好苏苡和放在抽屉里的日记本，以及那封林顾苏写给董葭的情书，都一同被我压在了箱子底。

“去食堂，食堂！班长、班长和李冉打起来了！”

我应着他，往食堂跑。

当我赶到那乱哄哄的场地。

狭小的窄巷里，我看到苡和帮你挡了一记拳头，我看到你拥着苡和倒在装满了剩菜的泔水桶里。

我听着身后赶来的伊娜的呼喊，看清迎向我的你的目光里的愤怒以及厌恶。

被苡和写在日记本里的你和她之间的点滴，混合着此刻的含情脉脉，化成一记重锤，重重敲打着我的心房。

有人说“一个人的存在，必定要伤害另一个人。”

我就是众人眼中令人厌恶的第三者吧、

所以苡和冲上来扇了我一巴掌，并没有人阻止。

人人只知道苏苡和与董葭的难过，可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理解我的悲哀。

我看着你们离开的背影，声嘶力竭的喊“李冉，你别走啊！李冉！

苏苡和！你开心了吧！

回不去？是回不到过去了！

你说你爱他，你敢告诉他你做过些什么事吗？你又瞒着你的好姐妹董葭多少事？李冉！我为了谁啊！”

没有人会理会我的嘶吼。连那个校警都嘲笑自顾自地爆粗口的我。

我回看那个污秽的夜晚，看着如此狼狈不堪的自己，想起魏如萱唱的“我爱你，爱到恨我自己。

我恨你，却也狠不下心”

李冉，我那样讨厌那段时间里飞蛾扑火的自己。

【11】人生如戏

独木舟曾说“我在那个还不懂爱的年纪，因为遇见你，后来都不再相信爱情。”

那么李冉，

我呢、你之于我呢。

在那样素白的青春里，你之于我，是一束光，一束名为爱的光，让我不断去追寻。

尽管这追逐的过程有那么多不愉快。

尽管那种源于惊鸿一瞥的爱情，有太多人说过它的短暂、脆弱、但我仍选择相信它，选择爱你。

所以，在我们无法确切了解爱时，我们都以为，为了爱，就该不顾一切，争夺与付出。

我最终还是达成了目的。

廖伊娜与你分手了，我恶毒得像童话故事里善良的女主的继母，看着她和苡和吵得不可开交，心里暗暗开心。

不过，苏苡和没有放过我。像我了解她一样，她对我的计谋心知肚明。

偷看了我给你写的信，也明白我对董葭的挑衅。明明是优柔寡断的她，关于你，关于爱情，永远是那么心狠手辣。

我那件被剪过的舞裙，如她所愿，一曲未必就在全校师生面前裂开了，我收获了全部人的嘲笑，那些说过喜欢我的男生也一一走散，缩到某个角落。

没关系、那些都不重要。

在你让旁边的男生将外套扔上舞台替我解围的一瞬间。

什么嘲笑、什么羞辱，都抵不过你一瞬的温存。

不管你的好意是为了我，还是为了维护苏苡和。

没有人能洞悉你真正的想法。

我以为我很了解你，后来发现也不过是我自作聪明。

你喜欢《演员》，自己也活成了个演员。

你那样轻易的从每一场恋爱里全身而退，对交往过的女生冷淡、不搭理。

仿若曾经所有的温柔只不过是黄粱一梦。

你依旧对苡和又打又哄。

天秤座的你们都伪装得那样好，又把最真实的样子暴露无遗。你只和她打闹，她只对你撒娇。

我观望着看清戏剧结局的你们在若有似无的暧昧里游刃有余。偏偏我这个配角还渴望在少得可怜的戏份上多加几句台词。

还好，你终于在我的死皮赖脸后原谅了我，原谅了我的无理取闹。

不管是不在乎还是其他原因都没关系了。

再没有比你原谅我更好的了。

我乐此不疲的找你分享west life悲情的歌词，在你厌烦的眼神中塞给你一张张同学录，厚脸皮的索要你的照片和毕业礼物。加上“毕业”两字，什么都变得理所当然了。

我们在Eason的“我们一路停停走走……”的歌声中匆忙结束了所谓青春。

我渴求一场盛大的毕业晚会，你和苡和谈论着到哪里游玩。与她说说笑笑，对我不断拨打的电话也置若罔闻。

呐、人生如戏，又几多悲情。

【12】我在等你呢

如同香水最终会挥发，橙红色的指甲油也慢慢褪色，白色帆布鞋渐渐泛黄，尼古丁不断熏黑肺部。

是否终于到了用岁月如梭开头的时刻，回想起那炎热、令我痛苦的三个月假期，都是宋冬野低低沉沉、饱含故事的声音。

你离开之后，我听了整整180天的宋冬野的低吟浅唱。

“我知道，那些夏天、就像你一样回不来”

“吹过的牛逼也随青春一笑了之”

2013年6月26日

你急促、毫无预知的离开了我们。

就像与你的遇见那么意外，你的离开仓促的让我感觉灵魂被突然抽离。

没有任何铺垫，就像《小时代》里的林萧被告知崇光的离世，我在那晚突然得到你受伤的消息。

是在回家路上遇到那个台球厅的老板的，他支支吾吾只说你出了事，正在抢救。

我赶到医院时，你那些我不认识的兄弟们等在手术室外，简略的告诉我，你的朋友和另外一伙人起了冲突，朋友被对方捅中了心脏，当场死亡。而在混乱中劝架的你，被捅了腹部。

我靠着冰凉的墙壁，听他们一字一句陈述完两个小时前你遭遇的意外。

空气中萦绕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是曾经每一天老廖回家时身上的味道。护士跑进跑出，是老廖被推进手术室时的情景。

“手术中”的灯熄了，门缓缓打开，苏医生走了出来，透过口罩的声音闷闷的。见惯生离死别的他，竟有些许颤抖，或许是为他女儿与你的故事，或许只是因为看到这些在寂静的走廊上恸哭的青年。

依旧是夏天，依旧是我所畏惧的黑夜，天空依旧应景的下了点雨。苏医生颤抖着声音拍拍我的肩，“小婍，节哀、别怕。”

不怕吗？我真的挺怕的。

这是我第二次感受死亡。

那么难过，难过得快听不下去你的叮嘱。难过得不忍看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苍白着脸与我们做最后的道别的你。

我不敢去看白色的棉被盖着的你的肚子是否一片猩红。

不愿看你嘴角依旧痞痞的笑意。

你说，不要告诉她。

我点头，努力扯出一抹笑。

你对我身后各自赶来的你已离异的父母笑笑，闭上了双眼。

面容安静美好，让我想起那个一天看好几次落日的小王子。

想起你像他只为了守护星球的玫瑰一样默默保护她。

你其实那么爱她，爱得连悲伤也不忍留给她。

高考前夕，你让我听陶喆，你说有初恋的味道。

我呢、

那一天，在空旷的街道上，看着路灯投影出的孱弱的影子，听着宋冬野唱最美的情话，“你回家了，我在等你呢”

我在等你呢，只是，只空留没有等到的悲伤。

【13】尘埃落定

“我们太相像

因为那些共同的癖好，吸引着彼此走近

但也正是相似让我们分开

我们都是天秤座

他10月10日 我10月20日

同样臭美、拥有太强的和平正义感

还有致命的优柔寡断

我们喜欢黑白色 喜欢蓝天

喜欢拍照 喜欢白衬衣

喜好人字拖

迷恋淡淡烟草味混上蔷薇的气息

我们甚至连血型都是同样的B型

可这些该死的巧合又怎么让我们在一起

深谙自己一样知晓对方

又怎么在一起

—苏 2013.4.6.”

檀木制的小盒子。我把那本藏在箱子底的她的日记本与你一同放在了一起。

或许你看到她最后一篇日记会有些难过，又或者也有安心。

我像那个背上吉它也要离开北方只会唱歌的傻瓜，远远逃离了南方小城。到这个空气干燥的，没有人给我一支兰州，没有人为我打开一扇门的下雪的北城。

离开了、就很难想起了。

2015年，IU的北京演唱会，她微微垂着头，抱着一把吉他的样子文艺又温暖。淡淡地弹奏起和弦，咬字清晰的唱着《斑马斑马》

我在“斑马斑马 你回到了你的家 可我浪费着我寒冷的年华……”的歌声中，握紧了身旁不断给予我温暖与感动的林顾苏的右手。

后来的后来，久未联系的苡和，也给我打过电话，念着《我的少女时代》里林真心的那段独白，“你第一个砸水球的人，不是你讨厌她，而是你的眼里只有她…”就哭了起来，她说着那些我不知道的你们之间的故事，说着某个打水仗的夏夜，你哗的一桶水浇向她的那刻起，她再也没能逃开你。

那通电话，苡和哽咽的断断续续的说了好多次对不起，说了好多次谢谢。

我想，或许她也知晓了，知晓这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你，知晓再没有一个能接出她的个性签名的李冉。从此，她的世界，缺了那个将所有悲伤都自己掩埋，只为她笑靥如花的男孩。从此，所有的世事无常、物是人非，她都选择了自己承担。

羁鸟恋旧林，

池鱼思故渊。

你还是她的旧林，还是她的故渊。

但不管物是人非还是一切未变。

都过去了、一切的一切，无论是我们努力记住的还是我们拼命想要忘记的，都成了过往红尘里的云烟。那就都让它过去吧。

我牵着林顾苏走进拥挤的馄饨店。

等着他把我的馄饨端来，再把我碗里的香菜挑走。

“少年人未老，

岁月忽已暮”

李冉，我们最终都在红尘中尘埃落定。

发自我的iPh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