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暑假了，班里学生自发捐卖的乌鱼没地儿放了，真怕它一个假期没人管，会没了去。于是我抱它上车入住到了我们家。

这个小家伙真丑啊!之前从没认真的看过这种小动物。圆圆的栗色的盘摞在身上，盘上还带刻着近乎正方形的格子图案，边上饰着些同样形状的略小一点的小格子。头与四只角都是灰色的。头上或者更具体点是脸上长着一对细小的黑色眼睛，眼仁儿是全黑的。眼眶鼓起，好像满眼眶都是另人忧郁的愁。更让人惊奇的是灰色的头上接近两腮的地方竟然有两处红色的三角装饰，仿若是一个老太婆擦了腮红，显得不伦不类。小嘴巴细小而略尖，四只既能撑地又能浮水的爪子时时带着闪亮而尖锐的钩子晃来晃去。这家伙多大年龄了，未从可知。

女儿看着这位不速之客欢呼雀跃“小乌龟！小乌龟！”拿手就去抓它，它一见人就认生，一下子就将头缩进了那个圆圆的壳里，好长时间都不露头儿。女儿心急，捋了捋礼袖子就下手了。女儿的手太小了，根本抓它不住，“砰”地一声乌龟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摔出去好远还倒着在那儿打转。

“哦，哦，妈妈，它在转圈圈！”女儿说话娇娇柔柔，行事却胆大的出奇。

“你看，它不会动了吧，要是摔死了，你还能和它做朋友吗？”我嗔怪着女儿，却也无法，只得怯怯地拿了一个布垫着匆忙地把它放回到缸里。我不怕它那坚硬的壳只怕它那锋利的爪儿。

“妈妈，它吃什么呀？”女儿盯着那重返缸中的它。

“吃什么？应该是什么都不吃吧！”

暑假不用上班，不用盯点，家里时常是安静的，每天早起的时候，都看见它挺安静的躺在缸底，细小的头小心地探视着这个它所谓的新家。难道乌龟不吃不喝就是它常寿的秘诀？尽管这种疑虑时常浮现脑海，但我从未动手上网查过任何资料，它不是我们家的一分子，迟早是要搬回教室的，再说，我们家也从来没有喂养过小动物，自小我就是一个不知道操心的人。

所以，两天一换水之外，就没再给过它吃任何东西。

直到有一天，我切了西瓜坐在小椅子吃，女儿围着鱼缸转，不小心将一块西瓜滑落到缸里。

“妈妈，乌龟在吃西瓜！你看！”女儿惊奇地叫着。

“哦，真的呀，老公，乌龟也吃西瓜！”我也兴奋地叫着。

只见那个细小的灰色的头上，尖细的嘴巴张着，一伸一缩地吞咽着，吃得挺快呀。我又拿了一个快吃完的西瓜皮在离它很近的地方晃了晃。它，它竟然能两只前腿离地，背着那么重那么大的圆盘腾空跃起，那种干渴与饥饿该有多么强烈啊!咬到一口，马上辙离，“忽”一下子就又坠到浅浅的水里，狼吞虎咽地嚼着刚到嘴的食物，两下子就没了。它又抬头看了一下，它的空中，我仍然举着那块偶有瓜瓤的皮。它又用尽力气，同样的姿态咬下了第二口。

我越来越有兴趣了。于是，等它吃完再找的时候，我将瓜移到了缸外，贴着缸壁观察它的反应。

它的头往前伸了伸，眼睛似乎在寻找。突然，它猛地将头碰向了那鲜红的瓜瓤。“砰”，它碰了壁了。我又往前移，它就跟着转，再移再转。瓜皮挪向缸口时，它便跟着又跳跃了起来。安静的它竟也有自己的食欲，在教室里养了那么长时间，也没见哪个同学喂它一口吃的，问同学的时候，大家都争着回答，它是不吃东西的，像鱼一样，换水就行了。现在想来，对于一个生物，它必须的生存状态需保证的东西是应该有的。

自从知道它是吃东西的那刻起，女儿就开始将自己好吃的都一一尝试，但除了接受火腿的慰问，其它的它倒是一口也没吃过。足有5厘米长的火腿一扔进去，它三两口就全吃完了。而且，它现在好像也没那么怕人了。手指头往缸壁上一贴，它便会绕着圈的跟着你，其实也蛮可爱的，虽然还是有点丑。

女儿的火腿肠吃完了，这几天没再卖，这一段市场上大都卖好大个儿的宁夏瓜，一个抱回家，根本吃不完，我也不愿吃冰厢里的冻死人的西瓜。于是，家里便多了一种声音。

“趴趴——趴趴——”打水的声音来自盛放着乌龟的鱼缸。它的锋利的爪了拼命地抓着滑滑地缸壁，前爪掉下来，后爪继续跟上，一下两下，黑色的细小的眼睛，亮闪闪的对着我，不再畏惧。我知道它要什么!

“给，小乌龟，给点馍馍吃吧！”我实在想不起来能喂它什么了。于是随手拧了口馍扔给了它。”它依然扒着缸壁，一下两下，不曾停歇，黑黑地眼睛注视着我。

我应该是知道它要什么的！

突然，看着它，我的眼泪掉下来了。

我觉得自己就是那只小乌龟，本来是一个极爱自由的人，一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比如看书，极爱小说的我从不去看那些枯燥的理论；比如说不愿说话就谁也不去巴结奉承；比如说讲课，比如说各种活动，我从来就是想参加就参加，从不去考虑成绩与获得，尽管费力费时费心血，但总因为内心的向往与精神的快乐，乐此不疲。可是从什么时候，我已经被装入到这透明的缸里，受了许多无形的束缚：按时签到签离，差一秒都不行，任谁证明也不行；作业是分，班级管理是分，老师的德行也是分。这条款那制度的，一个学期下来，印发的资料足够订一沓书的。而我呢，也不知什么时候将自己龟缩到所谓的自恋的优秀的壳里，学会了只捡能养得起优秀的食物进食，只吞能与晋级挂钩的食物消化。圈养到这缸里时日一长，竟忘记了大海的模样，忘记了大海里尽管时刻有天敌出现，自己也尽享躲过灾难之后对美好生活广阔天地的无比向往；忘记了自己也曾躺在海滩上，阳光与微风拂面，海浪与沙子亲吻的欢畅。只一个天大的“晋级”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什么文学梦想，什么健身特长，什么教育理想，全抛于脑后，路是越走越近，视野越走越窄，怎么也逃不开这眼前进食的欲望，再也不像当初那样清心寡欲安静纯洁，再也不曾尝到过文化与理想的干渴。

我就是一只忘记自由的乌龟，凭什么还能这样无意义地活着。我要改变自我，宁可暂时饿着，不要戴这无形的枷锁！

小乌龟，我不想吃，你也饿着吗？跟同学们商量商量，放你回你的自由处去好吗？今天就开学了，明天你或许就有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