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起自公元1125年。
这一年是宋朝的宣和七年,在位的是宋徽宗。
辽国已经亡国,金国已经兵分两路开始攻宋。
在朝局风雨飘摇之际,京西路转运副使陆宰,奉诏入朝述职,偕夫人唐氏由水路进京(即汴京,今河南开封),在淮河的官船上喜得第三子。
陆家是越州山阴(今浙江绍兴)望族,藏书世家,陆宰的父亲师从王安石,精通经学,官至尚书右丞(相当于副宰相了)。
夫人唐氏,也是出身江陵(今湖北荆州)的官宦世家,其祖父也是当过副宰相的。
只是家门再盛,难抗国运。
同年冬,金兵南下攻汴京,第二年,就是靖康元年了。可参阅之前的文章《救兵护城更遭殃》。
北宋灭亡,陆宰只能带着家眷回到老家,退居乡里,后来金兵渡江南侵,宋高宗率臣僚南逃,又改奔东阳,方才逐步安定下来。
国家遭难,家族流离,所幸尚能自保,而这个儿子也自幼聪慧,聊以宽慰。
当然,也被寄予厚望。
必须卷起来。
自小就选派名师辅导。
特别是唐氏,视育子成材,光耀门楣为毕生追求,史载其“威严专横”,要求绝对服从。
紧盯学习,天天刷题。
这个备受家庭熏陶和教育管束的儿子,就是陆游。
日月如梭,1144年,在父母的安排下,20岁的陆游以家传凤钗为信物,迎娶了16岁的唐琬。
唐琬是个才女,擅长诗词,两人志趣相投,互相唱和,婚后生活是满满的幸福。
但是唐氏却越来越不满意这个媳妇。
唐琬的家风应该是比较开明的,但在唐氏看来,就是放飞自我,礼法有亏。
而且小两口成天嘻嘻哈哈的,是这个年龄该干的事吗?
更何况,缠缠绵绵,竟然两年了都没子嗣。
这不行。
唐氏很生气。
长此以往,她的局面失控,大业堪忧。
必须做出决断。
爱就一个字,离!
直接把唐琬逐出了家门,然后逼着陆游写休书。
陆游的天都塌了。
想办法各种推脱拖延。
暗中另置别院,安置唐琬,大约是想着避一避风头,慢慢再谈。
但是他们的私下见面很快就被唐氏发现了。
然后直接把唐琬强制遣返娘家。
这就没办法了。
不能天长或地久,只剩爱情的尽头。
对这件事,身为父亲的陆宰,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猜测大约是个“无奈默许”的态度,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可以摆到台面上的理由。
他也只能是站在唐氏一方,顾全家族礼法。
陆游不得不依母亲心意,另娶王氏为妻,唐琬也迫于父命改嫁。
婚姻失意,陆游只能继续备考求职,以图报国。
家是小家,国不该是小国。
这也是唐氏的期许。
几年后,有一次陆游在禹迹寺南的沈园散心,竟然偶遇了唐琬夫妇。
烟月不知人事改。
唐琬敬了一杯酒,陆游心碎旧梦中。
于是在沈园园壁题了那首著名的《钗头凤》: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又过一年,唐琬在沈园看到了这首题词,悲伤不已,在当年秋天即抑郁而终,年仅28岁。
也差不多在这时,陆游初入仕途,从福州宁德县主簿做起。
而他的一生志向,就是收复中原。
但是也因为坚持抗金,一直受到朝廷主和派的排斥。
职场上多遭弹劾与罢免,其政治诉求始终未被采纳。
南宋,也终未能收复河山。
陆游高寿,晚年萦绕心间的,一个是沈园。
临终前一年春,曾经重游沈园,凭吊故人:
“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
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另一个就是中原。
临终绝笔,是《示儿》: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都是他的深情。
陆游没有能够封侯拜相,但是自小的严格教育,驱使他一生勤奋,读书苦学,笔耕不辍,诗词文俱有很高成就,尤以诗为最,在南宋时就被推为诗坛领袖。
他的爱国热情,对后世更是影响深远。
母亲唐氏如果有知,也可以宽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