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卫灵公第十五》03:孔子的“道”传给了谁
子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
先生说:“子贡呀,你以为我是多学而强记,从而变得有见识的人吗?”子贡说:“是呀,难道不是这样吗?”先生说:“不是的,我只是将所学一贯起来从而应对未知的。”
整部《论语》读下来,感觉很有意思。单独看其中的一篇,总觉得因为时间、空间背景资料不足的缘故,总有些隔膜的感觉。乍一看,就是一个老头讲得大道理。听起来蛮有道理,读起来索然无味,用起来不知从何做起。特别像今天流行的鸡汤文章,你很难说它有什么具体的功用。
只有小的篇章读的多了,才会在若有若无的关联中,找出一点生趣来。
读到这段文字,我们很容易想到《论语·里仁第四》中孔子和曾参的一段对话。在那则对话中,孔子也提到了“一以贯之”的问题。《论语·里仁第四》写道: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孔子他老人家有弟子三千,有名的有孔门十哲、七十二贤人。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门下人才济济了。即便如此,等到老人家意识到要找个衣钵传人时,恐怕也不是能够信手拈来的。老人家顶顶欣赏的颜回,死在自己前头了。巴拉一遍各位“先进弟子”,“柴也愚,参也鲁,师也辟由也谚”,要找一个合适的也并不容易。
思来想去,拉来考察一下的应该就是曾参和子贡了。老人家考察的题目只有一个,那便是“一以贯之”。“参也鲁”——曾参轻易便谈了自己的理解——忠恕而已。子贡这边被动和含蓄一些,但他是有“多学而识之者”的错误认知的。
认真想一想,由这两个人来继承孔子的衣钵,的确有些牵强。反倒是伴随着技术革命——纸质书取代竹简,所有能够通读、揣摩《论语》的读书人,都比那两个更有资格继承孔子的衣钵。
从子贡的角度看过去,孔子的博闻强记是他所不能及的。正因为如此,孔子才拿“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这样的话来打消他的疑虑。做徒弟的,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超越师傅时,总会有师傅是不是留了一手的猜忌。仅从这一点来看,子贡的心胸比曾参还有不及。要知道,先前孔子在公开场合解答过大家的这一疑虑。老人家说:“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言外之意就是在向大家表明,自己在授业上是无所遮掩的,是不遗余力的。
从曾参的角度看过去,能够概括为“忠恕而已”,已经是门人弟子中的高明者了。至少他没有怀疑老师遮掩了什么,而是从老师日常的行为中概括除了“忠恕之道”。
有学者概括孔子的“道”无外两点:一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二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认真琢磨一下的话,这两点似乎是同一个出发点的两种形态。
管理学大师彼得·德鲁克曾经讲过一个管理案例:某医院新任院长在参加第一次院务会议时,本以为经过激烈的讨论,一件棘手的事情终于有了解决方案,刚刚准备结束会议。忽然有人提出——“这办法能使白莉安护士满意吗”?这个问题一经提出,马上又掀起了激烈的讨论,争辩双方互不相让,直到一个更为积极的解决办法研究出来为止。新院长当时颇为愕然,后来他才知道,白莉安是该院的意味资深护士,没有什么特殊才能,连护士长也没有做过,但医院有关病人护理的事情要做决定时,她总会问:“我们对病人是否已尽了最大努力”。而且,凡是白小姐主管的病房的病人都痊愈得特别快。
貌似彼得·德鲁克所讲管理案例中的白莉安护士,也有一个一以贯之的道,谁能说这个“一以贯之”与两千多年前孔子所讲的“一以贯之”就不是同一个意味呢?
中国有句出自《红楼梦》的俗语——刘姥姥进大观园,这个俗语隐约描述了一种学习方式。诗人孟郊有首特别快意的诗——《登科后》,诗人这样描述登科士子的心境“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诗虽然写得暧昧、模棱两可,实际上却也描述了另一种学习方式。
再进一步的往学习这件事的根子上倒,荀子当年说得更犀利一些:君子之学也,入乎耳,着乎心,布乎四体,形乎动静。端而言,蝡而动,一可以为法则。小人之学也,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间,则四寸耳,曷足以美七尺之躯哉!
一以贯之的,大概就是荀子所说的君子之学了。
孔子的“道”传给了谁?老人家抛给曾参和子贡的那个问题,谁能够有自己的见解,谁便有资格做他的衣钵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