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话短说。相识算不上，是个冤家，”会议室外，苏沧月一反常态猫在门后，如临大敌般地扯着连若枭，后者看起来无比茫然。“这回我应付不来，你上吧，我真不行。”

“有那么夸张吗？”

“……我可能没法跟那人好好交涉，怕谈坏了给揍一顿。”她捂着额头崩溃道。

片刻功夫，其余人已经被招待进屋里，但苏沧月打心底不情愿和游光正面对峙——不，不能用“对峙”，他们双方现在是要合作，合作。

连若枭不知其中所以然，只感觉被蒙在鼓里，“你可是咱们一把手，谈这事没你能妥？何况你得给我解释清楚到底啥情况啊。”

“哎……”每次苏沧月一想起这码子事就头痛，“就是我小时候啊，当年在辖区，我武馆的成员和她打过，根本不知道啥人，以为是以前老派……结果竟然是政府的。”

在那个夏天，下城二区的头头还是个十六岁卷毛少女，她的监护人已经失踪了半年，本人辍学一年，养着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年幼的孩子，还带了一帮人，无论是比她大的还是比她小的都喊她姐。竹青武馆是二区的核心，但是自从老板离开以后，各处都有团伙来他们管理的地方闹事。

某个下午，刚结束体能训练的苏沧月被告知有人带走了自己的干妹妹，而对方竟然扬言要把二区“收在手下”。

传信人告诉她对面携带枪支，这违反了下城团队管理法案，唯一的应对方式是以牙还牙。在苏剪烛离开后，苏沧月第一次拿起他的枪，带领武馆的年长成员走出巷子，跟随着目击者指引一路走到二区边缘，他们终于与一个陌生男子猝不及防相撞。

很快，与她对打的人就换了一个，那是个女人，年纪不大，不如她这样擅长斗争。

苏沧月开了三枪，因为再多一发子弹，自己就要被带去公安办问询。

她只开了三枪，女人很快落了下风，说什么“收归管理权”“统一规划”云云。

但是她知道这里在曾经统一管理时是什么样子。苏剪烛用快十年的时间才重新建立起一个安生之地，她绝不能让它被人破坏。对方逐渐招架不住，显出了疲态，然而，在苏沧月决定停止打斗上前质问之时，女人却又开了枪。

那颗子弹擦过苏沧月的小腿，打在了她身后一个成员腰间。

她被吓到了。

女人发现事态失控，立刻带同伙撤离，主力受伤的武馆一方没能来得及追赶，最后，苏沧月只在她们交手的小路上捡到了她的徽章，泛着光泽的、崭新的小东西。

“您是这里的负责人？”

游光喝了一口装在白瓷杯子里的茶水，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

“这茶叶是队员从家里拿来的，山区十多年的老茶呢，味道还好吧？”

“很好，”游光毫不失态，也毫不偏题，“感谢款待，但我们确实有非常重要的事，关于爆发的病毒，您现在所经营的机构的前身，还有您母亲。”

她不相信连若枭对此一无所知。这样的一个年轻人，接手害死自己父母的产业时会是怎样的心情，而又是什么令他能够死里逃生，在许多年之后仿佛丝毫未受影响般回到这里？他身上有种极不和谐的气质，而游光说不上来。

“您对何与雁女士生前的事业了解多少？”

像漫不经心似的，游光观察着连若枭脸上的表情。

“……”

他看起来有一点困惑，但不明显，更多的是茫然，“他们两个去世的时候我才多大点儿啊，说实话，对这里的了解都是军区建立后才在资料上看到的。生物科技这……这我没念过什么书，实在不太懂。”

说这话的时候，连若枭显得无比诚恳，游光觉得自己几乎要相信他了———说“不太懂”倒可能不是假话，他这个样子，没念过书？谁会信！

察觉到这位负责人有所隐藏，她也不想多费口舌，索性从冲锋衣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

“这是二十年之前的青城军区部长，也是现在的北军总部长给你父母的信件，这个人姓周，他是我们的上司，曾经作为政府方面代表与‘光响’公司合作对接。当年这封信还没来得及寄出去，你父母就离世了。”

“可以拆开吧？”

“当然，”游光注视着他接过信，并以温和的手段打开了胶封，“何与雁女士已经不在人世，你是她唯一的亲属，如今。周部无论想传递和交流什么样的信息，你是最可能帮到我们的人，不仅是帮政府，还有全国的百姓。”

苏沧月坐在连若枭旁边，以实打实的不信任的眼神看着游光，并不觉得她能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更感到是自己这一边在被套话。她偶然和游光眼神相接，二人瞬间都不自在地移开眼睛，那笔账至今还没和人家算清楚，民主军区又卷入了风浪中。

“———”

连若枭感到匪夷所思。注视了信纸片刻，他略微侧身，低声问道：“这什么东西，我怎么看不明白。”

红墨印刷的横线上只有寥寥几句问候话语，接下来便是大段字母，普通人看不出任何规律。游光看着二人交头接耳，像是对此并不感到意外，“部长大学时期专攻密码学，平时给我们下任务都会写密文，有什么看不懂的也算正常。”

然而苏沧月目不转睛盯着那堆字母，很快得出结论，“呃……是替换密码。手译这个会花掉很多时间，我可以拿电脑来。”

辖区曾经的管理者是个特务下岗。他大半的生命献给了天耀，至于多年刀尖舔血换来的一身本领，则尽数传给了彼时年幼而充满好奇心的养女。

“没想到你们这里还挺人才辈出的。”

“是啊，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一路摸爬滚打，奋斗过来，生存的本领，谁还不精进精进呢，”一边对照着信纸敲键盘，苏沧月话里藏刀地说，“哪像那官大的吃喝不愁。”

替换密码是古典密码学中常见的加密方式。通过密文字母表对应到明文，建立起替换关系，获得解密后的明文内容。由于密钥数量大，实践上无法使用穷举法一一试数，这带给替换密码略高于凯撒密码等移位密码一类的安全性。

然而明文和密文中字母出现的频率是相同的，依据这一点，依旧可以通过频率分析来破译。

“生存本领，指的是钻研黑客技术？”游光端起茶杯，从白瓷的边沿看向二人，“你写的东西和普通的程序运行可不太一样。”

“生存本领是任何技术都要努力学，因为不知道遇上什么事情会带来危险，也不知道什么才是脱离危险的关键。”

苏沧月将电脑屏幕一转。密密麻麻的白色字符在屏幕上不停滚动，最终，它们停下来组成了五行字。

“之后的事，我可就爱莫能助了，”她朝着游光摊了摊手，“你也别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