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叶子时,她穿着厚重的棉衣在机器的轰隆声中,做着煤球。黑乎乎的臃肿的棉衣,也没有办法掩盖她姣好的面容。第一眼,我便惊诧于她的美貌,我暗暗想:“究竟是怎样的爱情,能让这样一个女子一毕业就结婚生女,并能安于清贫?”
等熟悉起来,聊得多了,我才知道,原来叶子左耳先天听力不好,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出生没多久就被亲生父母送人,养父母待她倒还不错,只是养母去世得早,养父再婚,她便成了这家中多余的存在。也许是从小家庭的缺失,让她特别渴望家庭的温暖,于是当一个年长她几岁的男子对她表现出关心时,她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倾其所有来守护这份爱情,只可惜所遇并非良人。这是后话。她知道我是学中文的,在学校教语文,便跟我说起她的文字梦,她说,她喜欢看书,喜欢写字,她曾经的理想就是当个作家,用笔来书写苦难的人生。她拿出一大本厚厚的文字,羞涩地跟我说:“你是老师,你帮我看看。”我有些惭愧,翻开她本子,记录的大都是她的情绪,语言或惆怅或伤感,看得出来她过得并不是十分如意。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叶子,偶尔在网上遇到,便随意寒暄几句。去年,突然看到她朋友圈风格大变,大多是一些文艺的鼓励自己的语言,要么自己日常的记录,看得出来,生活环境变了。于是我便问她:“你工作了吗?”她发来两个字:“是的。”我:“那四个孩子谁管呢?”她打来一行字:“我离婚了,现在在石家庄。”于是她便给我讲了一个漫长的故事。
刚结婚时,叶子也过了一段幸福的生活,夫妻和睦,婆媳相敬如宾,可惜好景不长,随着女儿的出生,这一切都变了。这个村子重男轻女思想十分严重,所以这个女儿终究是不被欢迎的,只有叶子欣喜万分,感激上苍,让她在这世上终于有了一个有血缘的亲人。孩子还尚小,婆家便催促她生二胎,于是她第二次怀孕,又生了一个女儿。婆家人脸色越发难看,指桑骂槐,说什么白白养了她,连个孙子都生不出来,一点用都没有。叶子这几年接二连三的怀孕生产带孩子,身心俱累,而那个男人也渐渐对叶子失去了耐心,开始夜不归宿。生活愈发艰难,叶子天真地以为只要生个儿子,老公就会回心转意,婆婆就不会再抱怨,于是她又怀孕了,终于这一次,她生了儿子,附带着一个女儿,龙凤胎。叶子每天围着四个孩子转,当有了儿子的喜悦渐渐褪去,男人又开始重蹈覆辙,喝酒、赌博、出轨,他拿回家的钱越来越少,最后甚至没有了。孩子们的开销,爷爷奶奶负责了,叶子的日子更加难过。最窘迫的时候,连二十块钱的鞋子都买不起。男人越发变本加厉,最后家暴成了家常便饭。看着四个可爱的孩子,叶子一忍再忍,大女儿已经懂事,她抱着叶子,哭着说:“妈妈,求求你,你走吧。”
“走?去哪里呢?”叶子看着镜中蓬头垢面的自己,想想十三年前自己的理想,再看看如今的生活,她擦干眼泪,决定反击。叶子走了,她去了石家庄。
我问她为什么选择石家庄,她苦笑:“石家庄有个姐姐可以去投奔,最重要的是,我身上的钱,只够买一张去石家庄的火车票。”
后来她学了化妆,新娘盘头,她说,看见新人这么幸福甜蜜,自己心里的苦涩就没那么明显了。她在一些平台上写字,她说终于有个地方可以实现理想了,真好。
如今,她已经转战到北京,她说北京的天地更广阔,它更能给拼搏的人们带来机遇。她的文字被越来越多的人阅读认可。 她说那些生命中最难捱的时刻,都是靠着理想独自熬过,她说,用最孤独的时光,塑造最好的自己,然后笑着对旁人云淡风轻地诉说过去,这便是理想实现的最好模样。
她说,后来许多人都问她,一个人夜晚踟蹰的心情,她说,她想不起来了,她记起来的不是孤单和路长,而是波澜壮阔的海和天空中闪耀的星光。
就在刚才,她跟我说,明年去西藏,你一起吗?我无奈拒绝:“我去不了,哪也去不了。”突然,我就特别羡慕她,终于活成了自己最好的样子。
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也许你走了弯路,甚至走错了方向,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及时修正,然后前行,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什么时侯出发,都不算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