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蓝光刺穿瞳孔时,我正躺在数据流编织的茧房里。空调外机哼着机械摇篮曲,冰箱每隔四十七秒震颤着电子叹息,阳台外晾晒的衣物在夜风里跳起诡谲的机械舞。手机锁屏界面不断弹出直播推送,那些被美颜滤镜撑大的眼睛像浮游生物,在充电线末端泛着幽蓝的磷光。
(霓虹在视网膜烙下条形码,我们是被扫进云端的过期罐头)
地铁闸机吞掉第1024张虚拟面容。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举着咖啡,液体表面倒映着股票K线图。穿JK裙的少女睫毛沾着像素雪花,在抖音滤镜里笑成0与1的浪潮。突然有个穿褪色卫衣的男孩蹲下来,对着防爆桶呕吐出彩虹糖似的药片,人群立即裂开完美的半圆形缺口,如同被鼠标框选的冗余数据。
(社交距离计算到小数点后三位,却测不准两颗心脏的共振频率)
外卖骑手的头盔上积着云服务器落下的数据雨。我接过麻辣烫时,他的瞳孔闪过系统派单的猩红倒计时。塑料碗里浮着人造肉丸,辣椒油在手机电筒照射下像熔化的火星地表。餐桌变成充电宝矩阵,五个年轻人围坐着刷短视频,机械笑声此起彼伏,像AI训练失败的残次品。
(胃里填满化学方程式标注的卡路里,舌尖却怀念童年井水里冰镇的西瓜)
写字楼玻璃幕墙流淌着电子黄昏。实习生小夏的隐形眼镜突然死机,虹膜溢出代码瀑布。她在茶水间用微波炉加热速溶咖啡,盯着旋转的蓝光,想起老家屋檐滴落的雨水也曾这样闪烁。隔壁工位的VR眼镜正在播放极光直播,可她的视网膜还残留着故乡萤火虫的残影。
(我们给星空安装进度条,却弄丢了许愿时睫毛的震颤)
午夜便利店的白炽灯像未关闭的电脑弹窗。穿恐龙睡衣的女孩用指纹解锁关东煮,汤汁在手机支付成功的滴声里微微摇晃。自动门开合十七次,吞进穿赛博朋克外套的醉汉,吐出戴猫耳耳机的代驾司机。冰柜里的啤酒罐结着数字霜花,货架上的避孕套包装印着元宇宙地标。
(体温在二维码扫描仪下变成绿色箭头,可拥抱时为何听见服务器过载的轰鸣)
直播镜头前的主播正在试戴虚拟泪痣。打赏特效炸开时,她脖颈后的神经接口闪过电流般的颤栗。榜一大哥的账号挂着"已注销"的灰色标签,可玫瑰花仍在虚拟礼物池永不凋零。下播后她蜷在电竞椅上,用卸妆棉擦掉三层面具:美颜滤镜、职业假笑、以及那个在县城剧院跳过白天鹅的自己。
(我们在信号塔上放牧孤独,每句晚安都经过基站的中转翻译)
快递站堆积的纸箱长出电子苔藓。拆开第九个包裹时,我触到冰凉的硅胶娃娃,她的瞳孔里装着可替换的星云图案。说明书建议每月更新情感数据库,但附赠的U盘已染上未知病毒。阳台上去年种的多肉早已干枯,花盆却自动推送着植物生长类APP的广告。
(爱情变成可下载的插件,可为何每次更新都伴随更多系统漏洞)
公园长椅上的老人握着智能手环,表盘显示心跳曲线像末班地铁的轨迹。鸽子们啄食着二维码残片,翅膀拍落的数据尘埃在阳光下形成丁达尔效应。他突然摘下助听器,于是世界的喧嚣坍缩成三十年前磁带AB面的嘶嘶杂音。
(记忆在云备份里不断失真,直到连痛感都变成压缩包里的乱码)
暴雨夜的外卖箱渗着荧光。骑手小王在立交桥下躲雨时,头盔里突然播放女儿三年前的语音留言。雨滴穿透霓虹在高架路面写满乱码,他的瞳孔倒映着老家漏雨的瓦房,屋檐下的青苔正沿着手机充电线疯狂生长。订单超时的警告声里,有只电子蝴蝶撞碎在时速60公里的雨幕中。
(我们给乡愁装上GPS,定位却永远在离线地图里迷路)
整座城市正在举行盛大的数据弥撒。地铁通道的乞丐举着"接受数字支付"的发光板,流浪猫项圈闪烁的蓝牙信号连成星座。写字楼顶的避雷针持续接收着宇宙射线,而我的枕头里,藏着一本纸质诗集,书页间的紫罗兰标本正在像素化,散发出最后的、真实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