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沉默深处,寂静在寂静内心,寻遍山水迢迢,长恨春归,无觅处。
一支不绚烂,不夺目,低低的吐香,寻香而来,一低眉的素净。叶,青碧,悠然地,似水,摇曳在风里,香,清淡,幽微地,似梦,袅袅的摆起。原来,是一株兰。在如此荒芜,如此寥落之地,她如此沉默,又如此安静。杳无人迹,她这又是何必?如此的,挣扎出一片清寂,把荒芜拾了,换一处安宁,把寥落去了,守一处归心。可是啊,并无人!这么美好,又这么倔强,也许,她并不是为了人声。
谁说,努力是为了你的观赏?谁说,安静是为了你的打扰?
或许,兰生空谷,恰是选择。世间千万处归所,她独独爱的,只是这一处你不来的安宁。荒芜,又如何?寥落,又如何?得之我心,便是幸运。
红尘万丈,热闹三千,独取这一山的无人问,这一地的无人识。
有人叹,可惜,有人存疑,只是,即便识了,问了,又当如何?
移兰于庭院,日夜培育,引佳邻同赏,与好友共欢,画之,咏之,然,可为兰心?世间的兰,常被叹“俗”,非是兰俗,长于红尘之间,怎能不俗?若喜人间烟火气,自是清欢自在闲,可惜,兰不是。兰,非红尘之物,本性非俗,强行移之,只好不伦不类,罢了。无性之兰,可还是兰?
其实,世间兰,也好看。叶,青碧,硕而长,花,繁丽,艳而明,只是,那香,闻不到,或许有,或许已杂了尘埃。一株株兰,从庭院移出,从此处到那处,并无什么分别。或许,庭中之兰,已然不记祖先。好端端一空谷君子,长成了人间富贵花,花娇而易败,需精心呵护,日日关照,养着,也觉厌烦,不如养一河边草,不为其花,只爱这点绿,这一处自然。纵是如此,每一株草都会开花的,谁能说那河畔的芦苇花不如庭院的娇兰?
见眼前之兰,思家中之兰,原来,终究错了。爱花的人,倘若不能还花以本性,哪里算得上是爱字呢?强行改了她性情,将清水芙蓉改作人间富贵,将山中隐者磨成红尘俗客,美名其曰,适者生存,真真可笑!像曾经所学《病梅馆记》“养其旁条,删其密,夭其稚枝,锄其直,遏其生气,以求重价,而江浙之梅皆病”,细细思来,梅有何辜?全因人心念起。像“楚王好细腰,楚宫多饿死”,那些女子又有何辜?上有所好,下必盛焉。似乎,从植物,到人,往往如此,多么悲哀!
于风中久立,微微凉。兰,依然如初见的模样,沉默如常。
她,低眉素净,敛目清寂。叶,青碧悠长,于风中摇曳,自在欢喜,香,清淡幽微,袅袅地扬起,自由洒脱。花,是她普普通通的模样,自是人间的一种不同寻常。倘使能知本性,择本心而居,而行,而言,世间千万种烦忧,又于我有何挂念?
沉默在沉默深处,寂静在寂静内心,兰始终无言,而我已寻得。山水迢迢,红尘千里,我自寻心而安,随心自处。细捧一掬安静,把岁月过成素净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