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 夜岚
——慕名已终,独影孤舟。
我来到了属于你的城,
却找寻不到你。
当我出现在你的跟前,
死却离得我那么近,
像是背叛,
更像是蓄意已久的杀戮。
为了把我抹灭,
从你的记忆里,
从你的故事里。
又做了一些支离破碎的噩梦,夜岚从榻上惊喜,汗水已经把他的衣衫弄得湿透了。
他起身来到了院里,打了些井水,擦拭身上的汗水。
这究竟是什么,像是一个个纠缠不清的噩梦,只能带来头痛和疯狂。
他回房继续睡去,直到早晨寺里的钟声将他弄醒。
他醒的时候天才刚刚亮起,此时寺里已经开始敲起了晨钟,寺人开始到陆陆续续前行到主殿开始他们这一天的修行。夜岚忙不迭地洗漱了一番,然后走出了寺庙的山门。
他是一个借宿与山野庙宇里的一位画师,给城中的人们画各式各样的屏风和图卷,最出名的便是他为城中几位大官画的幕布屏风,似乎他对画画就有天赋一般,他画出的东西总是能够完完全全地掩盖住一切,表示出它想要表达的意欲,并掩盖住他所暗指的秘密。
夜岚来到山北面的河边,这个地方一直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像是曾经来过这儿,对这儿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印象。
但是他却想不起,似乎只是感觉,像是前世,从未存在过一般。
河边葱葱郁郁的树木把河岸包围着,四周寂静得只剩下微风拂过树叶的声响,偶尔有一片片落叶飘下,落入河面,然后被水流带向远方。河水很浅,水下的石头泛着水纹投入的凌光,像是一块晶莹的宝石,透着澄澈清凉的气息。
夜岚深深地吸一口气,坐在河边听着河水低声流过面前。
像是把整个时空都抛弃在身后,连同自己的想法和记忆都抛下,空洞地归属自然的宁静与闲时之中。
夜岚的手臂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像是受过很深的伤,一直没有褪去。他时不时拿左手摸着右手臂上的疤痕,像是那体会一片空白里的剪影和碎片。
不知道坐了多久,阳光垂直地照入了河边,河面泛着光亮甚是迷人,河水里时常有小鱼游过,伴随着水声,他从怀里掏出一支竹笛,缓缓地吹了起来,声音回荡在整个林间,一直回荡着远去。
“终于让我找到你了,夜岚先生,寺里的僧人说您时常会来山脚下闲坐。这片山脚也是太大了,若没有你的笛声,我也不知道找您找到什么时候呀。”从山道那儿有一个穿着正式的男子快速跑了过来。
“你是何人?何故寻我于此。”夜岚头也不回的看着河面。
“我是城主殿下的侍从,城主近日新筑的内城大厅需要一副屏风,比较大,我特意前来带你前往城中。”
“哦?城主。”夜岚突然回头望向他,听到这个词他似乎有些熟悉,看着他披着的长袍,是城中侍卫才能有的布料,穿着防身的皮甲配着长剑。他仔细端倪了他一番,淡淡地笑着,“既然是给城主办事,价格自然好说,行,劳烦你带路吧。”
“好好好!夜岚先生您这边请,城外有我们的人接您。”
记不清这是多少次进入城中了,在他的印象里,这是最为奢华的一次,坐在轿子里,被帘子遮住脸,进入了内城。
这座城曾经是前朝的皇城,沐浴过战火和繁荣,在昌盛之后渐渐开始被众人抛弃忘却,城中的居民已经忘记了这里曾经是皇城,已经忘记了这里曾经有过多么辉煌的过去,因为对于他们而言,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赤裸裸的现实,战后的贫穷和被奴化的悲哀。
夜岚望着这座城,似乎这里埋葬着什么,是他的过去还是他的记忆,不得而知。
很快轿子便进入了内城,他这几年从未进入过这里,内城不同于外城,内城依旧如同一座皇城一般奢华,似乎暴露出了城主无尽的野心。
“浮生又几年,新城似旧阙。
遥望路至此,似是前世颜。”
他轻轻地叹道,这座城里似乎也有和他记忆共鸣的地方,只是还需要他去一点点地挖掘。
“夜岚先生,已经到了,请您步行进入大厅,我这去通知城主大人。”男子说完便一路绕到了后苑。
“先生,这边请。”一名侍卫领着夜岚前往。
刚刚上到大厅的门外,大厅里走出一名女子。
侍卫连忙跪下行礼:“参见城主夫人!”
夜岚也缓缓半跪着行礼。
“这就是大人请来的那位为新城画屏之人?”
“是的。”
“大人过会就到了,你们进去等吧。”
“是。”
城主夫人便起身离去了,她瞥了一眼夜岚,然后便停下了,转头望着他。
夜岚起身,发现城主夫人盯着他看着,眼神里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和惊愕,他连忙低下了头,轻轻道:“城主夫人……还有何吩咐?”
“无事……”城主夫人转身便离去了。
夜岚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似乎有一种疼痛的感觉,似乎她和他忘却的记忆有所相联。
大厅的门再度被推开,空旷的厅堂他缓缓地走了进去,他的思绪还是逃脱出来,不断地找寻着什么,碎片还是记忆?
在城外有一座当年的行宫遗迹,数年前毁于一场大火,那是当年城主夫人住的地方,每年三月樱花盛开的时候,她都会过去看看,似乎在行宫没有毁坏之前,那儿的樱花是最美的。
夜岚在内城之中听到侍卫和侍女经常谈及这个。
快要到三月了,城主夫人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些反常。
城外的行宫遗迹,究竟在何处?夜岚似乎从未问出所在,这个似乎是城中的一个秘密一般。
今年樱花盛开的比寻常时要早,未及三月,天气就开始暖了起来。
夜岚依旧坐着噩梦,用冷水冲凉,在寺里画着屏风。
深夜夜岚点起灯,借着微弱的烛火蘸着颜料,勾线,涂底,晕染,上色,点缀。
同样在这个深夜里,一队人马来到了城外的行宫遗迹。
行事隐秘,似乎刻意想要隐瞒什么。
行宫遗迹只剩下被火烧剩的残垣断壁,石块散落一地,焦木也几近腐朽了。地上凌乱破碎的地砖也长出了野草,一队人马走了进来,带头的是一个披着黑色兜帽的女子,她带着人径直前往遗迹的后方。
在这里,立着一把已经生锈的剑,后面有一块还没有长草的土地。
“城主夫人?便是此处……”旁边一位侍从小声说道。
“开挖!”她摘下兜帽,露出精致淡雅的面容,她望着面前插进土里的剑,眼神冰冷却闪烁着一点儿波纹。
“夫人!”此刻一名侍从从挖开的坑里爬了出来,小声对城主夫人说道。
“是么?那就让它好好安静地休息吧……神沐。”城主夫人淡淡地说道,然后转身,挥手离去。
待他们离去,隐藏在黑影之中的男子跳了出来,他回到后面,看看了土堆埋回了原状,便长舒一口气。
“看样子,情况似乎变化得比我们想得要快。”他自言自语,然后匆忙翻墙而出,消失在南面。
天空阴沉了一整天,从城外山里笼罩的云雾迟迟没有散去,弥漫在整个城中,像是坐落在一片仙境深处,缥缈虚幻,更像是一个无影无踪的梦。
宫城依旧保留着古老的痕迹,青色的地砖上面留着斑驳的痕迹,似是被血浸染过,又似乎被烈火焚烧过。城中栽种着很多樱花树,似乎年久不深,与四周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像是一个外来的陌生过客。
宫苑小湖边上,樱花瓣陆陆续续飘入了湖面,湖水清澈得有些凄凉,宁静得失去了生气和活力,孤独地映照着湖边的一切。
“夜岚先生,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水面呢?”城主夫人看完了刚刚呈上的屏风,转身发现夜岚的眼睛一直都未曾离开过湖面,簌簌飘落的樱花落在他的肩上,他也未曾发觉。
“恩?不敢瞒城主夫人,我在想一些事情。”夜岚望向她,眼里充满了空洞的迷茫,感觉刚刚某些东西似曾相识。
“你在想什么事情呢?”
“忘记了。”
“喔,这么快就会忘记了?”城主夫人缓慢地坐下,扬起下巴看着他,微微地笑着。
微风刮起,夜岚额前的头发纷乱不堪,几乎遮住了他的脸。城主夫人望着他笑着,倏然似乎想起了些什么,默默地凝视着他。
“你很像一个人,一个现在还活着我记忆里的人。”城主夫人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淡淡地笑着,低声说道。
“是么,可是现在的我连记忆都没有,更不用说记忆里会活着什么人了。我的记忆里,只活着我自己。”
“你自己!”她惊讶地望向他,发现他扬起的嘴角露出一种莫名的自信,那种陌生的感觉瞬间让她的眼神继续恢复以往冰冷的颜色。
“城主夫人,不知道今天你叫我过来究竟是?”
“夜岚先生……我仔细看了你呈上的屏风,不好,不合我意,我要的不是你所画的那般奢华浮夸的东西,太假了看不懂也不愿去看。”她一边笑着,一边端倪着他脸上的表情,像是一只巨兽在玩弄着他刚刚捕获到的猎物。
“……”
“我相信你应该能够做好的,如果你做不好,你这辈子也就会止于这幅屏风了。”城主夫人再度坐下,饮了一杯桌上的茶,她习惯性地将茶面漂浮的花瓣咬住,吐在地上。
“城主夫人!”夜岚缓步走到她的跟前,脸上露出淡淡的一抹笑意,似是强挤出来的。
“也许你把我当成记忆里活着的那个人吧,我夜岚可和他不同,我命在我,不在于你,哪怕你是城主夫人,一幅屏风我自会竭尽所能,但是若想让我止于此,怕你还是没有看透我。”
“看透?是啊,我也是没有看透他,他也是没有看懂我,所以他永远只能活在我的记忆里,成为坟中枯骨。”她大声地笑了出来,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笑声,不一会儿,他的表情便僵在了那儿。
“哈哈,若无它事,在下告辞了。”夜岚转身准备离去,他额前的头发已经完完全全盖住了他半张脸,看不清楚他眼里的神色和面孔的表情。
“夜岚……你太不像他了……要是他是你这样该有多好……该有多好……”
“坟中枯骨?我要是他,那该多悲哀啊,肉体已毁,还换来的是别人口中的这番评论。既然活着,就别放弃任何一种可能,任何一种可能都可能改变甚至毁灭一切。”
“夜岚先生你有想要毁灭的东西吗?”
“也许有吧。”夜岚回头一瞥,冷冷地笑道。
天气开始一点点炎热了起来,山涧之中的虫鸣也愈发的密集,黄昏日溪水映着艳红色的光,像是血液汇成的。他从腰间拿出笛子,拿袖口擦了擦。
悠远清脆的笛声,像是灵魂的呜咽,围绕在他的身边,寂静的衬托着,陪伴着。
“依循着山谷里的笛声,我便能在茫茫之中找到你。”从树林之中走出一个长满胡茬,梳着长发的男子,他的声音沙哑却有一种独有的韵味,每一个字像是一个个故事般充满了韵律。
“你是?当年那位买我屏风的说书人。”
“我可不是一个普通的说书人,我是你过去的牵线人,我能够带你前往属于你忘却的记忆里。”男子直接径直坐在了他的身边,看着他,咧着嘴笑着,像是一个熟识的旧友一般。
“这么说,你知道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关于我自己的过去?”夜岚略有诧异地看着他,但是丝毫提不起警惕,这个男子出现给人一种没有抵抗想法的感觉,就像一个朋友一样亲切,也许是他的语言和措辞有着特殊的魅力。
“是啊,也许是缘分吧,也许是因果报偿,因为我的缘故,你无法记起你的记忆,也是因为我的缘故,你活到了今天,让我们有幸能够见面。”男子笑着笑着,突然笑容一收,小声地叹了一口气。
“是你?那劳烦你把我的过去告诉我咯。”夜岚半信半疑审视着面前的这个男子,却一直没能在自己支离破碎的记忆里捕捉到有关于他的影子和痕迹。
“好,我会告诉你的,我此次不劳万里来这里,就是为了来告诉你这个秘密的。”
“秘密?不是我的过去么。”
“你的过去,已经成为了这座城的一个秘密,很多人都知道,但是所有人都把他当秘密埋葬。”男子粗秒淡写地措辞就像在讲一个茶余饭后的笑话,面容一直带着亲和的笑意。
“那……”
“等天色黑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一个埋葬你记忆的地方。”男子突然握住夜岚拿着笛子的手,看着他点了点头,眼神凝重似乎有很多东西想要顷刻间表达出来。
夜深了,树丛之中的虫鸣变得越发的聒噪,在万物生长的这个季节,一切都像重新获得了生命一般尽力去实现自己的意义。
城中,城主夫人依旧站在门外的轩栏边,望着草丛的暗角,似乎那里有什么在等待着她一般。
“城主大人……”
“无事你们暂可退下。”城主挥手吩咐侍女们退下,城主着装整齐,长发梳在冠内,绣着金色的花纹,像是一位天子般奢华高贵。
“夫人深夜不睡,在想什么呢?”他走到夫人跟前,伸手搂住了她。
“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只是在想,我究竟看到的一切是什么?”
“你所看到的?”随着她的眼神,城主望去,只是一片归属于黑暗的角度,他缓缓地转头望着她,她的眼中流露着一丝哀伤。
敏锐的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自十年前,我逃到这儿,这个城总是莫名地给我一份安全和归宿的感觉,但是我不知道这种感觉究竟是不是我所需要的,也许忘不掉之前那种隐世整日餐风沐雨的生活,对现在拥有的一切总是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她依偎在他的怀里,已经许久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会记起这些琐碎斑驳的往事。
“哈哈,夫人,你不信,捏捏看,看是不是真的。”他把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笑着,就像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孩。
“这是你的归宿,也是你最安全的地方,因为只有这儿,有人保护着你。”
“只有这……才有人保护我吗?”夫人低下头看着那片黑暗的角度,缓缓地长叹一口气。
“夫人,你这话是,之前行宫那次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个世界究竟谁能活着保护你,你也亲自看到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是啊……”
“夜深了,夫人你早点休息吧,来人,送夫人回房休息。”城主转身喊道。
望着夫人和侍女们离去,城主的眉头突然紧皱了起来。
“我问你,近日夫人可有什么异常举动?”城主唤来一名侍女,恶狠狠地盯着她。
“没有……”
“此次夫人去城郊修养,可有什么异样。”望着侍女瑟瑟发抖的模样,他微微扬起了嘴角笑着,走上她的面前。
“夫人……她,她将宫苑后的那块碑派人给刨了。”
“哦?刨了……”他面容不改,把嘴巴贴着她的耳朵细声说道。
“那我问你,夫人近期与谁接触过?”他伸手抓住她的头发,轻轻地扯着。
“上次来此为城主您画屏风的那位夜岚先生。”
“是么,你暂且退下,继续看着夫人的一举一动,一有异样迅速告知我。”他松开侍女的头发,侍女此刻已经抖得失去了该有的姿容。
“是!”她慌忙地退下,如同面对着一只野兽。
他不一会招来自己的侍卫,望了望四周无人,变缓慢地说道。
“给我去查查画师夜岚的来历,何时入我城域,家乡何处。”
“是。”
“再去城郊行宫里看看,碑下究竟还剩着什么东西。”
“是。”
“此处是?”望着四周塌败不堪的景象,被焚烧只剩下残垣断壁,几乎难以想象这里曾经发生过了什么。四周杂草丛生,被烧枯的树如今躺在附近,和大地同化了。
夜岚望着四周破裂的宫墙,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这是五年前被毁的一处城郊行宫,城主夫人特别喜欢此处的樱花,所以一直住在这里,但是五年前一场大火把一切都给毁了,现在成了一片废墟,也没重修和清理。”男子望了望夜岚,笑着轻描淡写地说着,像是在说一个毫无意义的书中段落。
“偌大的行宫说毁就毁了,真是可惜了……”
“哈哈哈,可惜?我带你进去看看。”男子笑了笑,拍了拍夜岚的肩膀,眼神里似乎闪烁着什么。
“难道这儿就和我的过去有关,这座行宫的毁灭就藏着我的记忆?”
“记忆这种东西,自己记起才是记忆,别人告诉你,只是故事罢了。”男子小心地把手指放在唇边,看着夜岚,眼睛稍稍眯了一下,让他会意。
夜岚微微点了点头,随同他一起进去了。
宫苑后面和前苑一样塌败不堪,在一棵枯树前,地面似乎刻意清理了一番,那里垒起了一个小土堆,立着一块粗糙的石碑,碑前立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剑。
“唉,这把剑居然锈成了这般模样,真是可惜了,当年特意为我一位挚友精心打造的,后来挚友死后,赠与一位恩人,没想到啊,居然让它暴尸荒野了。”男子过去,拔起了那把剑,用衣服的袖口不断擦拭着剑刃。
“这把剑……”夜岚凝视着这把剑,似乎记起了些什么,他略微有点儿呆滞,极力在记忆的碎片里摸索出什么来。
“你暂且你不管这把剑,你可知道,碑下埋的是谁?”男子望见他的神色,笑着指了指土堆,冲他挤了挤眼睛。
“谁?”
“土已经被挖过了,很松动,你自己挖开看看就明白了。”男子笑着说道,然后躬下身子随他一同挖开这虚掩的土。
土很松软,很轻易地便露出了下面的轮廓,是一具动物的骸骨,像是一只成年的狐狸。
“这……”夜岚突然愣住了,他看着那具骸骨,鲜血的气息突然在他的鼻子里弥漫着。
“神沐……”泪水顺着他的脸落下,他咬着牙凝视着碑下埋的它……“我……”
“没想到一瞬间就过去了这么多年了啊,不过还不算晚,这把剑还未腐朽的不能使用。”男子把剑握在手中,用手缓慢地抚摸着剑刃。
“谁躲在灌丛里……我数三下,不出来就是死路一条了。”男子突然转身对着边上的灌丛大声地喊道。
“小心。”男子突然把夜岚一提,一支袖箭径直地贴着夜岚的衣衫擦过。男子提着剑,一步一步走至灌丛,借着夜色,剑刃发出一种苍老的光芒。
“三!”
“二!”突然灌丛里发出摩挲的声响,一个衣着黑色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出来了,这才听话吗?我问你,你刚刚听到了什么吗?”男子走上去带着笑意问道,然后一剑直接贯穿了他的胸口,他再把剑刃横着切了一下,确认此人是否死了。
“我只相信不会说话的死人,懂吗?不过……这把剑还是这么锋利。”
男子走到夜岚的身边,问道:“你接下来准备……”
“不需要你安排,我自有我自己的主张。”夜岚从他手中拿过那把锈迹斑斑的短剑,他准备起身,“这把剑,我不会再让他锈迹斑斑了,零夜,劳烦你了。”
“这我明白,我是说,我能够配合你,因为我这次前来,除了告诉你这个事情,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我还需要你来配合我。”零夜笑着说道,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希望眯着眼睛说话。
“什么事?”
零夜拍了拍他肩膀,笑了笑,继续轻描淡写如同说书一般:“结果和你期许的一样,只不过我们的目的不同罢了,各取所需。”
此刻宫城里格外的安静,连殿内的侍卫也比寻常要多,夜岚带着屏风进入殿中起,大殿的门便被侍卫们关上了,将大殿朝南可以迎接日光的门关上本就不是吉利的征兆,加上近日宫苑里寂静得有点特殊,夜岚脸上的表情反倒更加轻松了。
随着带领的侍卫,他来到城主的面前,城主今日特意在脸上涂了些妆,显得面容十分的健康,但是掩盖不了他眼睛里的那一丝惶恐。殿内除了城主和城主夫人便是一些手持武器的侍卫。
“夜岚先生,你已经把我托你画的屏风画好,按照约定,报酬自然丰腴,不会亏待你的,但是我想问问,听说,之前夫人找你谈过屏风的好坏,不知道你们聊的如何呢,夜岚先生,夫人。”城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同时也慢慢望了望城主夫人一样。
夜岚笑了笑,解释道:“城主大人,夫人只是觉得……”
“夫人,你能告诉我吗?”城主打断了他的话,直接走向夫人的跟前,握住了她的手,声音低哑得像是一只蓄势咆哮的猛兽。
“大人,夜岚先生所画,略有些市井浮夸的姿色,城主乃一城之首,自然不能用平庸的繁花来装点修饰,所以特意嘱咐画出特有的风格。”夫人笑着说道,她的笑容那么的妖媚顷刻融化了此刻尴尬的氛围。
城主转身一甩他的袖子,大声笑道:“是这样吗?既然如此,夜岚先生不如现在掀开布,让我们看看,你画的究竟是市井庸俗之色还是……”
“还请城主大人稍等片刻,这幅屏风,需待日落时,才会更加艳丽逼真。”夜岚毕恭毕敬地说道,脸上挂着一抹笑意。
“喔,夜岚先生似乎能够确信你的屏风在日落时方能让我满意是么?若夜岚先生不能让我满意,那后果……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呀。哈哈哈……”城主坐回自己的位置,仔细端倪着他,不屑地冷笑着。
很快,天空渐渐开始变艳,红色的晕迅速开始在云层里晕染开了。
“时辰快到了,城主大人,由我为你开启屏风的面容吧。”夜岚走上屏风的面前,笑着说道。
突然,城主夫人起身,走到屏风面前,看着夜岚,笑道:“大人,不如由静儿上前为你掀开吧,我也想近距离观赏一下日落时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也好。”城主微微点了点头,他昂首微微眯着自己的眼睛,看着台下即将被掀开的屏风。
“这是……”随着城主夫人掀开屏风外的布,屏风中泛着红色的光,像是一粒粒宝石镶嵌其中,借着夕阳的光,像是落日的余辉被固定在这屏风之中。
“夫人,怎么了?夜岚先生,为何屏风此刻会布满红色的光。”
“城主大人,画屏风时背景用了些许矿石,能够在落日气温下降的时候产生色彩的变化,发出艳丽的光。”夜岚笑着走到城主的面前,指着台阶下的屏风解释道。
“妙哉……来人给我掌灯,我细细到下面观看。”城主起身往台阶下走去,很快侍卫给他递来了灯火。
“你是……”突然城主夫人转身,盯着夜岚,失声叫道。
“城主大人,可知画中所画的故事。曾经有一个女子,发现了一只被抛弃荒野的狐狸,如同画中的模样,可怜无牵无挂,就像她自己的身世一般,出于同情,她收养了它,可是这只狐狸最后的结局也是这幅画中一般,被再度抛弃于荒野,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因果往复,起点即是终点。”夜岚站在城主所坐的台上,像是一位王者般俯瞰着他们。
“是吗?容我提灯细细看看。”
“哈哈哈,城主,你可知,灯火在那画料前是很容易点燃画料的,不知道点燃后这儿会不会和画中的狐狸一般,终点和起点一同呢。”夜岚突然声音失去了之前戏谑的感觉,开始变得冰冷的,似是一把刚刚磨好的匕首。
“你说什么?”
“你可别轻举妄动,稍有不慎,燃起火来,其他的画料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奇特的反应。你应该忘记了我是谁吧,那天夜里,我们没有直接见过,但是你的声音你的身份我却铭记于心。”夜岚站在台阶之上,从袖子里取出绑在手臂上的短剑,锈迹已经被洗净,寒冷的剑光被屏风的红光映照得格外的恐怖。
“你是……那个刺客……”
“与其说是刺客,不如说我就是那只被抛弃的狐狸,我只是来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对吧?静宁……”夜岚突然笑着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冰冷。
“神沐……”城主夫人大声喊着,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的声音,鲜血弥漫了整个大殿,一切就在瞬间崩塌瓦解了。
“小珏姑娘,快要下雪了,你这几天还是别上山给我们采药了吧,我们也没有什么急症,还是赶紧回去吧。”
“没事,李叔,您不也上山砍柴呢,虽说大家都不需要,但是以备不时之需吗,提前准备好总比临时找寻要便捷。”
“呵呵,你这小丫头片子,也是长大了啊。”望着李叔提着柴刀在山路远去,小珏擦了擦脸上的汗,提着药篓慢慢下山。
“是啊,已经六年了……”她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默默地叹道。
“小神沐,下雪咯,我们快到家了,冷不冷?”
“咻……”突然白色的小狐狸从她的药篓里蹿出来,冲进了院子,院子后面那块碑前,站着一位男子,穿着青色的长衫,披散着长发,长发下的面容除了苍老更多的是熟悉和惊喜。
“你……”
“没想到这场梦我做了这么久,走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女孩,现在你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了。”男子转身看着她,自己已经从少年变成了下巴满是胡渣的男子。
“神沐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小珏走到他的面前,凝视着他变老的面容。
他伸手摸着她的头,笑着:“是啊,我终于回来了,我再也不走了,再也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