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又见樱花泪

1949年9月下旬，溥娜仁第一次做了母亲，在新中国成立的前夜，她在挺进入大上海的前夜，产下一名女婴。

华东野战军医院的产房外，严中华焦急地期待着，终于产房里传来清脆的啼哭声。隔了一阵，一个小护士兴冲冲地抱着个婴儿出来报喜。“严政委，溥部长生了个千金，你快起个名字吧。”

严中华看着襁褓里的女儿红扑扑的小脸，抬头看见一抹紫红色的朝霞映红天边，一轮红日正在东方冉冉升起。恰在此刻一只燕子飞过，在朝霞的天空里划过一道赤色的流痕。严中华亲亲女儿的脸说：“就叫紫燕吧。”

小护士连声说：“紫燕，严紫燕，好听。走，紫燕，咱们看妈妈去，去告诉妈妈，爸爸给起的名字叫紫燕。”

严中华跟在后面走进病房，看见溥娜仁疲倦地躺在那里，小护士把紫燕放在她头边笑着说：“紫燕，好好睡觉。”

她安置好离开前对严中华说：“严政委，你不能呆久，溥部长和孩子都需要休息。”

严中华笑着点点头，说：“放心。我马上就出去。”

严中华弯着腰望着妻子说：“辛苦你了，好好休息一下。”

溥娜仁微笑着看看怀中的女儿，又看看身旁的丈夫，说：“恭喜你当爸爸了。可惜外婆还在香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外孙女。中华，你觉得她像谁？”

“当然是像你。对了，我已经派人去接我母亲了，让她过来和我们住，帮着带带紫燕。”

“你决定吧。对了，全国马上都要解放了，新中国也要成立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严中华笑起来说：“你当了妈妈糊涂了吧？我们又打算也没有用啊，这些要听组织安排。我这个师政委，你这个野战军敌工部部长，将来去哪里，怎么安排，能听我们自己吗？”

溥娜仁有点娇羞地说：“你这个人好讨厌，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随便一说啊。你知道吗，这么多年了，我真想从此以后，好好过一种相夫教子的平静生活了。”

严中华在妻子脸上亲吻了一下说：“我怎么会不明白？你的性格、兴趣被不应该被这种血雨腥风淹没。好了，现在解放不用打仗了，你可以申请转业到地方去工作，比如文化界，或者教育也可以。”

“你说的对，我可以去从事书法研究，历史也行啊，或者去个中学教书？”溥娜仁越说越兴奋忍不住坐起来。

门开了，那个小护士皱着眉头进来责怪：“溥部长，快躺下去。你不能起来。严政委，你马上离开吧，你已经严重影响产妇休息了。”小护士推推搡搡把严中华拖出了病房。

严中华老老实实坐在外面的长凳上，不由想起去年结婚的时候……

经组织批准严中华和溥娜仁，在1948年春季正式结婚了。婚礼非常简单，楚平赶来代表组织做证婚人，剩下就是情报小组的几个同志。大家一起吃了一顿饭，谁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迎来了全国解放的日子。腾春解放后。严中华和溥娜仁回归建制。严中华是从华东野战军调来的，他们两个又已经结婚，征求本人意见后，严中华回到华野，在楚平担任军长的17军任师政委，溥娜仁被华东军区要去担任了敌工部部长。严中华曾经开玩笑说，自己估计这一辈子都要当妻管严了，因为溥娜仁的职位总比自己高。进城以后，溥娜仁向组织提出了转业的要求，却并没有得到批准，她先被任命为盛海市军事管制委员会，公安局首席军代表，以后又被调任了华东军区肃反委员会主任。

第二年溥娜仁调到总参谋部，任下设的情报研究室主任。这个所谓的情报研究室，其实就是个反谍报机关。溥娜仁是这方面的专家，让她来领衔做这样一件事也是顺理成章。溥娜仁一直在做三件事：第一件，全面查阅收缴的敌伪时期档案；第二件对在押的日伪敌罪犯进行甄别；第三件搜查在逃、潜伏和派遣特务。

溥娜仁退隐相夫教子的愿望始终不能实现，调到北京后的工作更加繁忙，她完全没有时间去照顾家庭和孩子。解放那年生下紫燕后，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32岁的溥娜仁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妈。她整天早出晚归，照顾孩子的事儿完全落到了严中华母亲和两个阿姨的身上。新中国刚刚成立，百废待兴，国际上还要面对各种挑战和一些大国别有用心的颠覆，溥娜仁的工作更是显得紧张。大量紧张繁重的工作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自然对家庭、孩子和丈夫都无力顾及，孩子基本是保姆在管，丈夫也大多时间吃食堂，睡宿舍。

很长一段时间溥娜仁都在整理敌伪留下的档案，她将王勇、赵月娥和李克静，都调到了身边协助工作。几个人忙着整理这些档案，一个多星期没有好好休息一下。溥娜仁告诉他们，要细之又细去甄别筛选这些档案的真伪，从中一定可以发现许多蛛丝马迹。国内外的各种势力亡我之心不死，一直在蠢蠢欲动，这项工作就是对付他们的秘密战线铜墙铁壁，万里长城，干这项工作不能有丝毫粗枝大叶和麻痹大意。果然，王勇在查阅腾春监狱在押人员档案中，发现了关押在战俘营的竹内花子的材料。

他拿着档案袋敲响了溥娜仁办公室的门。

“请进。”

王勇走进去，把手里的档案袋放在溥娜仁的办公桌上。

溥娜仁一面看自己手上的资料，一面问：“这是什么？”

“主任，你看一下，这是一份日本战犯竹内花子的材料。”

“哦，”溥娜仁把视线转向那只沉甸甸的档案袋，用手指了指，又指指自己桌上的材料说：“太巧了，我手上这份材料恰好就是关于樱花社和‘樱花泪’的。你先说说想法。”

王勇指着竹内花子的档案，“主任，我查阅了她的在押档案，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竹内花子自从1945年被俘，一直被关押在哈尔滨附近的哈奇力战犯营，从45年到47年两年中，军统和中统先后提审过8次，可是只有提人的记录，没有提审记录。按照当时规定，在战犯营提审应该有战俘营看押管理人员在场，并留存提审人记录。八次提审，竟没有一份内容记录，这不是太奇怪了。”

溥娜仁沉思片刻，“这件事确实很奇怪。那你打算怎么做？”

“第一，立刻寻找军统和中统档案中相关内容，复查这些提审记录的内容；第二提审竹内花子，了解当年军统、中统提审的目的和内容。”

溥娜仁说：“你的想法有道理，不过估计那些旧档案里，不会留下什么有价值的内容，还是安排提审吧。我告诉你，我手里就有过于竹内花子樱花社的资料，还有那个‘樱花泪’行动计划。看起来我们又要和这位花子小姐打交道了。”

正说着，李克静和赵月娥急匆匆敲门进来。

李克静进门就汇报说：“主任，广州公安局抓获一名由香港入关的特务，初步交代属于一个叫‘樱花社’的特务组织。我已经让他们马上解押到北京，交给我们处理。”

赵月娥紧接着说：“浙江边防3天前，在海面发现一艘橡皮艇，当场击毙一名偷渡特务，根据搜索分析应该还有两名已经上岸。当地边防军和公安机关，正在组织搜捕。缴获的物品中发现一枚樱花徽章，背后刻有‘樱花-H09’字样。当地公安怀疑是一个叫‘樱花’的特务组织，正在把所有物证和材料给我们送来。”

王勇听完扬起手上的材料对溥娜仁说：“主任，你说的一点没有错，咱们又要和花子小姐好好较量一次了。”

赵月娥好奇地问：“花子是什么人？和‘樱花’什么关系？”

王勇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溥娜仁，“主任……”

溥娜仁笑笑，“没关系，我这点事早就有组织结论，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王勇这才很神秘地说：“你们是解放战争时期才到主任手下工作的，一定不知道咱们这位情报研究室主任，可是个传奇人物，身上故事太多了。其中就有一个故事和这位‘樱花泪’的缔造者，日本樱花社机关长竹内花子有关。”

赵月娥惊奇地瞪大眼睛“真的？溥大姐和‘樱花泪’有关？”

溥娜仁笑着接过话头，“是的，我当年被这位竹内花子看中，送到东京接受过‘樱花泪’的特别培训，是第一批‘樱花泪’成员。我们这一批一共有18名‘樱花泪’，代号A01——A18，我就是A01。1945年腾春光复时，竹内花子准备召集‘樱花泪’负隅顽抗，当场被我擒获。同时有11名成员被抓获，少了其中6人。其中4名中国人，1名满族，两名蒙古族，一名汉族。另外两人都是朝鲜人。我这里有资料表明，两个朝鲜人在朝鲜战场被捕获。另外四名中国人，至今不知下落，分别是A02、A11、A16和A18。我想有三个可能，一个是在战争期间已经死亡；还有两个可能，一个已经被捕，但是身份没有查实，就在我们的监狱、或者战犯营里；另外一个可能，潜伏在什么地方，甚至可能是要害部门。从现在四个方面汇集的材料看，基本可以肯定，当年日本人的‘樱花泪’计划，正在由美国人支持下的台湾当局继续执行。”

李克静听完后问：“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下面我分配任务：王勇对竹内花子比较熟悉，和我一起去战犯营提审花子。李克静马上启程去浙江，进一步了解情况，配合当地公安机关查找另外两名特务的下落。赵月娥留在家里，准备提审广州送来的特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