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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做了那么轰动的事,我是不会来到这个阴冷灰暗的欧洲小国的。
一年多的四处漂泊,终于在陌生的小城安顿下来。几个月后,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气候,它的环境,总是跟我的心情一样,低落并下着雨,这让我不得不弄了一把黑色的雨伞出行。这样有两个好处,一个是雨伞可以在这个每天都是阴雨天的小城为我遮风挡雨;另一个就是它可以遮挡住我的头脸,尽管这里没有人认识我,小心没大差,或许就是这样一把不起眼的黑雨伞,在关键的时候,可以救我一命。
在这里我已经养成了习惯,每天早上和晚上,都要步行到一公里外的一家中餐馆吃饭,尽管他家的川菜根本就不正宗,可总比吃西餐要强百倍,关键是“悦来中餐馆”这个店名让我喜欢,它可以让我联想起少年时读过的武侠小说,想想就很舒服。而店里年迈的老板和木讷的少年服务生,看见他们和善的黄色面容,我的心立刻就不再孤单了,亲切,犹如在家乡小城的某一个角落的熟人。
今天,从我踏出住了三个多月的这间古老建筑的那一刻起,凭借着我敏锐的嗅觉和感官,就知道今天要有事情发生。
一只乌鸦从只剩下零星树叶的树枝上,惊叫着飞上了教堂的顶端,似乎在告诉我,教堂的后面,隐藏着什么。一定有两个以上的人在盯着我的后背,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前面,大概百米之内,也会出现几个身影。
他们就是针对我来的,至于什么原因,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大不了再来一场小小的轰动,给这个安静而阴暗的小城,再添加一点颜色。
果然不出所料,两双黑色的高级的皮鞋挡住了我的去路。我把雨伞慢慢抬起一些,看清了来人的面目。典型的欧洲体型,年轻,黑色西装,稚嫩的双眼露出凶恶的光,标准的伦敦腔,优雅地请我上了车。
收了雨伞,很自然的上了车,雨伞已经到了右边年轻人的手里,我的屁股似乎还没有挨着后座,左边的年轻人已经拿出一个头套,一声不响地套在我的头上。世界突然黑了,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感觉。这辆豪华的大奔,在围绕着小城转。
他们根本不知道我的本事,或许知道,只不过这样把我蒙起来只是一种惯例。当大奔绕着小城的四分之三时,朝着城外开去,沿着穿城而过的一条河,一直朝着下游行驶,拐弯,上桥,穿过一片玉米地,在一个大院里停了下来。
虽然我戴着黑黑的头罩,但还是可以清楚地知道去了哪里。这一切都是靠着我的嗅觉以及判断力,干我这行的,如果没有这点本事,恐怕早就在国内就挂了,怎么可能还等到我来到欧洲小国呢。
二楼,左边第一个房间。
“打扰了,赵雨龙,中国广州蓝鲸公司副经理,出生……”头罩被摘下,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家伙,手里拿着烟斗,轻轻松松地说着,把我的所有重要信息都说了出来,看来他们是有准备的,连少年时期的经历他都一清二楚,多少还是让我有些吃惊。
02
大胡子说完就死死盯着我,看我有什么反应,在他的脑海里,听见这些信息,我一定会惊慌失措的。不过他肯定失望了,面无表情的我,上下打量着他,那份镇定,足可以让他以及我身后的两个年轻人佩服了。
“赵先生果然厉害,看来我们没有找错人。”从里面的房间里又走出一个中年人,边说边走到大胡子的跟前,和他交换了眼神,这个身穿笔挺西服的人,拍了拍大胡子的肩膀。
“这是土伦市警局副总督察长约翰先生!”大胡子一副洋洋自得的表情,看着我介绍说。
“实话说了吧,我们正在侦破一件跨国贩毒案,需要你的帮助,利用你亚洲人的身份和面孔,打入贩毒集团内部,及时送出消息。你可以不合作,我们会抓你的,你在国内是被通缉的,如果不答应,我们会毫不客气地通知贵国警方,把你引渡回国。相信你是知道其中厉害关系的。”
约翰的一席话,明摆着就是强迫让我服从他们,在事情还没有明朗之前,我得跟他们周旋,至于何去何从,只能听天由命了。在这个异国他乡的小城市里,孤身一人的我,显得是那么的渺小和无奈。
“请问约翰先生,跟贩毒集团打交道,危险性您是知道的,我关心的是我的生命和利益,所以,您能告诉我吗?”既然我的一切他们都了如指掌,那么谈谈条件,应该不过分,我这样问,其实就是默认了可以服从他们,但必须保证我的生命安全,以及成功后的利益,尽管眼前的人并不是那么可信,可我还能做什么呢?
“噢!只要你不像在贵国一样独断专行,按我们的指示行动,会有人在暗中保护你的,而且,事成之后你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奖金。另外,我们可以帮你买下现在你租住的那套房子,在我们的保护下,在这个自由民主美丽的城市里定居,只要你愿意,在这里就可以安度晚年。”
不得不说这个约翰是真的厉害,他准确的掐住了我的命脉,想安全平静地在这个异国他乡终老,的确是我的意思。看来约翰的工作算是做到了家,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同意了?”约翰看见我点了点头,招手让我走到乱成一团的办公桌,“啪”地一声,甩在桌子上两张照片,看了我一眼,又拿起来递到我的手里说:“这两个是我们的人,他们会联系你,并且帮助你进入贩毒集团,让你顺利地成为他们的司机,中国的皮卡车,对你来说不是问题。”
我拿起照片,迅速看了一眼,然后掏出烟和打火机,还没有忘记身边的大胡子和约翰,每人给了他们一支。叼上烟,用打火机把两张照片点燃,送到嘴边,把香烟点着。一股刺鼻的味道蔓延开来,我把燃烧了一半的照片放进大烟灰缸里,我们三个人看着它燃成灰烬,谁也没有说话。
顺着约翰的手势,我知道今天此事到此为止,他们该送客了。走到门口那个手里还拿着头套的年轻人跟前时,我指了指头套,对着约翰做了一个套在头上的动作,约翰点了点头,说:“当然!”我摊开手臂耸了耸肩,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动作。
03
第二天早上,当我从中餐馆吃完豆腐脑和烤包子以后,门外进来一个黄毛“鸡窝头”,胡子拉碴的,估计脸都没有洗,坐在我的对面时,一股怪味差点让我把刚刚吃进去的包子豆腐脑吐出来。
我赶紧拿纸巾擦了擦嘴,看着这个黄毛猥琐的样子,一刻也不愿意再停留,也不打招呼,绕着从他身后走过,径直朝着门外走去。身后传来艰涩的中文:“龙,等等我。”
国产的皮卡车我是熟悉的,但是车里的味道实在难以形容,“黄毛”不停地介绍着自己,难怪这小子会中文,他说曾经在中国的广州待了三年。半路上又上来一个女人,岁数不大,打扮的跟站街女一样,我甚至怀疑她是故意这样打扮的,因为一派混乱的底下,藏着清秀,也就是说,她长得并不丑。
跟我想象的不一样,我以为怎么也能见到一两个贩毒集团的重要人物,但是我失望了,我们三个来到一个小小的洗车行加汽车修理店,黄毛扔给我几件带着油污的工装,我竟然成了他的工人。
几天下来,我就明白了,这里不是什么贩毒集团的地方,很有可能是约翰的联络站,因为在这里我看见了最早见过的那两个年轻人,他们不是过来洗车,就是维修一下各种车辆出现的小问题。
黄毛和站街女都会中文,可以用蹩脚的话跟我交谈。一切都显得很正常,仿佛就是我在这个小城市准备长期住下,并且找到了一份维修汽车的工作。黄毛喜欢和我一起抽烟,没有活的时候,他会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啤酒,把其中的一瓶递给我。
站街女非常热情,看得出来,这女孩岁数不大,修车的水平却很高。可店里并不是天天有活干,每当黄毛出去后,她就会来到我的身边,极力地挑逗我。当然,在情况并不明朗之前,我是不会跟她做那种事的,中国人的腼腆和谨慎,在我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收工后,我们三个会像是多年的好朋友,去一个叫“暮色”的酒吧,随便喝点酒吃点东西。这个酒吧人很多,越是到了深夜人越多,似乎这个小城欧洲人的夜生活在这里才能体现出来。当然,我怀疑他俩带我来这里是有目的的,极有可能,这里才是他们的大本营。
很快就一个月过去了,约翰并没有派人联系我,而我们三个也只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一项任务。
那天一大早刚到店里,黄毛和站街女就像早就等着我一样,工装都没有来得及换,我们三个就出发了。黄毛还故意往车厢上搬了一新一旧两块蓄电池,说出了小城六十公里,有个半路抛锚的车等着我们维修。
这估计就是有任务了,从站街女那略带慌乱的眼神中可以判断出来。我却不知道约翰会用什么方法联系我,难道真的是一场城外救援?绝不可能,之前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从哪个角度来分析,这里一定有玄机。
皮卡车载着我们仨,刚刚出城就遇见一个搭车的老妇人,大清早路上车辆稀少,坐在正副驾驶座的黄毛和站街女互相看了看,然后回过头,就像征求我的意见一样。其实完全没有必要,他俩说了算,拉不拉似乎跟我没有关系。我只能点点头,算是同意,不是同意让老妇人上车,而是同意他俩的决定。
车门打开,两手空空的老妇人颤颤巍巍地坐在了我的旁边,嘴里不断地操着本地英语说着谢谢。车开了顶多五公里,在经过路边的一个庄园时,老妇人说到了,黄毛停下车,老妇人下车说了声谢谢,然后扭头就顺着一条小路朝着庄园走去,大概是快到家了,她的步伐有些踉跄,行走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04
或许是刚才有老妇人在车上的原因,黄毛车速并不快,现在老妇人下车了,他突然开始加速。欧洲的路况都不错,又没有限速的规定,又是单行道,五六十公里,转眼就到,老远就看见一辆老式黑色轿车停在路边。
黄毛把车掉了个头,停在距离黑色轿车不远的地方。我们三个都下了车,黄毛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把一块新蓄电池从车厢搬下来。看情形他和站在车头前的那个壮汉是非常熟悉的,那人满脸堆笑,一点都不像因为车抛锚而焦虑的人。
两个人交谈了几句,黄毛嘴里吐出一个典型的欧洲人常用的词,转身走到皮卡车厢,放下新的,又把那块旧的拎在手里,还是满脸的不高兴。
打开黑色老式轿车的前机盖,看到那车的电瓶的确是老化的没了样。估计这人是黄毛和穷朋友,没有钱换新的蓄电池,只能拿旧的继续凑合,那么这一趟我们基本上没有挣上什么钱,等于白跑一趟。
蓄电池换好了,黄毛让那壮汉上车试试,看看能不能打着火。这时候,迎面开过来三辆车,一辆SUV,一辆皮卡,后面是一辆能搭载十几人的中巴客车。SUV超越过去在五六米处停下来,皮卡车停在我们跟前,后面的中巴也停了,从三辆车上下来十几个壮汉,迅速把我们围住。
我扫了一眼黄毛和站街女,发现他俩的面容僵硬起来,眼神里透出了一丝恐惧。对手的出现,让我突然恢复了那种许久不在的状态,尽管他们有十几个人,个个都是毛长如猩猩的壮汉。好吧,长毛们,让你们试试老子的身手。是敌是友,从表情上已经可以分辨出来了,何况一支乌黑的枪口指向了我的心脏。
眼看着黄毛刚刚拆下来扔在车厢里的旧蓄电池就被拿走了,站街女连连说着不要不要。黄毛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是想阻止他们拿走这个看似简单的东西。只是挪动了一步,黄毛头上就重重挨了一枪柄,一绺黑红色的东西慢慢流出来,顺着他肮脏的眉心,从鼻子尖滴落在身上地下。
我双肩突然抖动起来,嘴里开始了所有人似懂非懂的国骂,像个疯子一样舞蹈着,双手手心各扣了五条铁钉,这是我在维修站寻找到最适合我的武器,经过加工打磨,它们足以杀死一只大象。
更让我意外的是,黄毛和站街女看到我动手,突然也行动起来,包括那个壮汉,当我把第三个对手的小拇指掰断时,他们也身手敏捷地干倒了身边的对手。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这是铁律,胜利的天平已经倒向了我们。
可是,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大批警车从两个方向相对开过来,全副武装的警察,迅速把我们包围。对付十几个持枪流氓混混,我们勉强可以,现在这场面,只能束手就擒了。一个当官模样的年轻警官,用枪指着我,从我的手里接过刚刚被我抢回来的蓄电池。另一个警察利落地把我双臂搂过后面,并且用手铐禁锢了它们。
就像计算好了的一样,两个警察押解一个嫌疑犯,纷纷被塞入了那辆大型的警车。只有我是例外的,我被推到了一辆黑色七座豪华车跟前,打开后车门,里面竟然是一个亚洲人的面孔,严肃而冷峻。紧跟着身边也坐下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国人,他俩把我夹在中间,车却朝着与城市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我被彻彻底底地“解救”了,答应了来自祖国的条件。未来的路不可预知,其实,我原本就已经没有了未来,反正被引渡回国也是死,倒不如做点什么,兴许可以救赎我。曾经做过的那些不可言状的事,将随着我未来的脚步,一点一点消失在异国他乡。我的确得救了,却永远也无法再回到生我养我的那片土地了。
05
锁住出租房的门,我把钥匙随手丢在了台阶上。行李很简单,只有一个小小的行李箱,手上还是那把已经撑开的黑色雨伞。从这里到机场,必须得坐出租车,只有转过这条狭窄的街道,才能遇见出租车。
阴雨绵绵的欧洲小国,街道上寂静无人的小镇。
早饭是来不及吃了,只好从超市里购买了一点食物,用一个白色的挎包装着。我站在街边等待着出租车,身后高大而陈旧的建筑,连同旁边的那棵树,依旧是当初时的那样苍白而孤独。
我在黑色雨伞下低着头,却感觉到东方的太阳在冲破云霄,几丝光芒射向大地,依稀让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这是几个月以来最好的感觉,禁不住让我轻轻吐了口压抑已久的浊气。
阳光还在不断奋勇冲出乌云的遮挡。我想,用不了多久,我的头上将出现光明,它一定可以把所有阴暗驱逐。而我,将带着光明去更遥远的地方,或许是世界的角落。到达了机场,我下车再次回头看了看远处的那个我曾经逗留了几个月的小镇,此刻,它正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
坐上飞机,我将要去下一站,但愿,光明能够陪伴在我的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