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农历七月初七,和太阳娃相约农历的天空下之传统节日课,读了四首诗(词),此刻窗外凉风如水,不知谁家起了笛声,悠悠荡荡,在这雨后晚凉的空气中甚是应景。
七夕,不论是缘起于纺织还是那个流传至今的爱情传说,都已经被后人一厢情愿地美化了!
从传统的农耕文明走到如今,这个节日如今还是给了我们一帖美好的安慰剂。“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只要足够真诚,至少可以感动自己!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古诗十九首·迢迢牵牛星》)
万里迢迢奔流不息而又皎洁璀璨的银河,此刻静静横卧在天上,明亮的牵牛星和织女星驻守在两岸,隔河相望。
织女的纤纤玉手拿着飞梭上下穿梭,伴随着扎扎的织布声,她不停歇地劳作着,眼里的泪水却像飞梭一样不停地流淌,她的啜泣就像那滴答不休的雨滴,一天下来,也没有织出成段的布匹。
眼前这条清浅的银河啊,看起来是那么美丽迷人,仿佛抬脚就可跨越,但有谁知道我们隔河相守的苦涩呢!就这么一条星河,硬生生把我们分隔两地,终岁只能远远相望,盼望着那一年一聚的欢欣!美丽的女子,痴情守望;忠心的男子,脉脉含情。只一眼,便成千古传奇!
对于很多相爱而不得的痴男怨女,这首纯净朴素的诗,是爱的告白,也是对真挚美好生活的呼唤。相比喜大普奔的圆满,这样的忧伤总是动人!但从心底而言,若在诗词里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而博得万古流芳,我更愿意看到现实的人间有更多圆满的欢欣!
这首诗,很早很小就读了,大概也是太阳娃这个年纪吧,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借来的书了,好像是邻居家,他们算是书香门第吧,我的四书五经故事启蒙都是从那里开始的,还有后来痴迷的《古文观止》,和邻家伙伴一起比赛背诵,至今想来都心怀感激!只是光阴蹉跎,如今读诗,多了一段岁月风尘的遮蔽,不过也更加怀念那段纯真时光。
秋夕
唐·杜牧
银烛秋光冷花屏,
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
卧看牵牛织女星。
读罢此诗,我想到了白居易的《上阳白发人》中的诗句——
上阳人,上阳人,红颜暗老白发新。
绿衣监使守宫门,一闭上阳多少春。
玄宗末岁初选入,入时十六今六十。
……
唐代另一诗人元稹的《行宫》也是对白诗的最好诠释——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而杜牧的这首《秋夕》又给我们描述了一个更丰满的细节!这就是古代宫女的一生,也是古代多少痴守在家苦苦挣扎的女人的一生!
幸运的女人,有远方的游子惦念——“来日绮窗前,寒梅着花未?”,大多数女子其实都逃不过这苦寒的命运——“今夜谁家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如此有人可念,尚属幸运,毕竟还有个盼头——“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的懊恼让人同情,而“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思念则让人忍不住泪湿衣襟了!
秋夕凉夜遥望星河的宫女——我宁愿她是年轻的女子——少女情怀总是诗啊!也正因此,才让人心里生出活泼泼的疼痛啊!寂静明朗的夜,一般人家的女子,最多是“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而这个宫女呢,对着烛光,对着冷幽幽的画屏,也顿觉人生的虚空了!身边的萤火虫飞来飞去,成群结队,它们是有伴的,而她呢!对影自怜,茕茕孑立!这一对照,她就不能再淡定了!
是羡慕还是嫉妒虫儿们?不论如何,她摇动了手里的绢扇,扑向了飞舞的萤火虫,就像飞蛾扑火,都是热烈空旷的执念,但此刻自有意义!夜色渐深,台阶和月色一样寒凉,如浸入骨髓的露水,可是不想离去,也不知要去哪里——哪里没有寒凉和孤独呢!还是索性坐下来吧,就这样坐着,看着天上的银河,看着银河两岸今日相聚的牵牛织女!这一坐,就是一千多年,她的身上,也早已长满了痴怨的绿苔!
如果把宫女换作秦观这般的男子,可能她望着银河,想念往昔的青涩时光——“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自然又是别样风情了!于是我们有幸看到了这首男性视角下的七夕告白——
这一天的相聚牵动了太多人和物,因为纯粹忠诚的爱恋日渐稀少的缘故吧,真正的金风玉露相逢,等闲人间的痴男怨女怎可媲比!相比于女子的期期艾艾和日日相守的痴念,男人也许真的开阔大气,只是不知这份大格局是历经怎样的颠沛流离才淬炼而成,总觉得仍是苍凉悲戚——“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两情若真是久长,没有朝朝暮暮,那是多么美丽的痛苦!有谁肯一直浸泡在相思相望而不得的痛苦里,再豪迈地甩一嗓子——爱你一万年!在我心里,隔空说爱,就像无聊抽烟!如果不是苦闷至极,那就一定是百无聊赖闲扯淡!
对于游子而言,他的世界在外,在远方,他可以一路遇见,而那个红颜,只是一个精神标杆而已!真情有没有呢,当然有啊!正因为爱过,所以才知情重!不喝醉几次,怎知这酒到底酣不酣呢!
干老师说这首词也无非是作者借牛郎织女的酒,浇自己心中的块垒:不是热热烈烈地爱过,不是轰轰烈烈地离别过,又哪里写得出这样动人心魄的词句?
如今再读,深以为然!如果不是拜岁月所赐,我又如何可以深谙其味呢!“初识不知诗中意,知时已是诗中人”。这里的况味,只有岁月可以解读了!
乞巧
(唐)林杰
七夕今宵看碧霄,牵牛织女渡河桥。
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
读完这首,心里稍有一丝宽慰,人间烟火,永远是柔软真实的,也一直有饱满的温暖啊!那些依然怀着美丽浪漫幻想的女孩,依然憧憬着人生的美好去处。相约七夕,笑看天上的风云聚散,相信有永恒的爱情传奇,于是真诚祈愿——“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那翻飞的巧手,最终会由谁牵着?那沸腾的相思,最终可会在岁月的餐盘里冷却沉静?生活就是一日三餐,如果天天美味佳肴,肯定也是要食之无味吧!作为穷人家里长大的孩子,我不懂奢华的爱情,不过,除却柴米油盐酱醋茶,不是还有琴棋书画诗酒花吗?既然生而为人,又幸运做了女子,那就在这个属于我们的节日里好好祈祷吧!愿上天给我们一次长久的护佑,许我们一次纯粹的爱情,让我们在有限的生命里,遇见爱情,嫁给爱情,活成自己喜欢的幸福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