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到北,从山到河

是不是有那么一段时间,你刚刚闭上眼睛开始,就是很长的梦,梦里乱七八糟的总是让你的脑袋没办法停下来。

是不是有那么一刻,原本睡眠好到造孽的你,总是没办法安静地入睡,许多事在你的心里蹦哒着,甚至有时迷迷糊糊间突然一个念头跳出来,把你瞬间惊醒。

是哪一刻开始,岁月在你写的诗里添了一笔,让你原本应该落下的笔 ,迟迟无法落下。

有时我的思绪,会被拉得很长。

似乎还骑着一九八八,在边境线上疾驰着,我总是会看到许多在边境线路边快干死的桉树。

不知是从哪天开始,这些特别需要水分的树被种到了这里,在路边最荒芜的山上,甚至是悬崖边上。在一定的时间里,它们长得比任何树都好,郁郁葱葱。但等过了一段时间,它们从树尖处开始,就会慢慢地干死,那片原本就荒芜的山,更加荒芜了。

有时会有鸟落在那些干死的树枝上,等我和一九八八经过的时候,它们发出一声惊叫消失在我目之所及的村庄上空。然后它们脚下的树枝会掉落,在枯黄的草与荒芜的土之间,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那些声音有时一九八八咆哮的声音都掩盖不住。

有一年大概是初二,我百无聊赖,坐在阳台上看着远处的山,就特别想到那边的山里看看,然后骑着一九八八就出发了。

我所见过的冬天的山里,从来没有如同故乡的山那般干枯。抬眼望去,满目疮痍 ,已经秋收后的包谷杆干巴巴地矗立在大地上,有些包谷杆从石头堆里长出来,有些长在地梗里,也有些矗立在核桃树底下,偶尔可见一点点绿色。

我骑着一九八八,会从这些地方穿过去。我不知道这些地方什么时候修的路,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来修的,没有水泥路面,连石头沙子都没有,都是挖掘机推土机经过后的杰作,荒凉地盘踞在山里。我经过的时候,身后尘土飞扬。

故乡的冬天有时也会艳阳高照,中午的时候晒得皮肤疼,地里的石头被炎炎烈日照得反光,像是冬天的大地下燃烧着熊熊烈火,非得把经过的我烤熟。

有时我也会问自己,为什么要经过那些地方呢?那里的冬天荒无人烟,许多人都奔向某个热闹非凡的地方,我为什么不加入,去喝酒去猜拳去热闹去观望去把时间浪费在桌上。

有时会看到黄牛在地里,艰难地寻找着还没有完全干枯的青草。牛蹄踩在地上,包谷杆会炸裂发出碎裂的声音,有的牛脖子上挂着铃铛,蚊虫叮咬的时候,它们会使劲地摇头,铃铛就会在烈日下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是谁唱的,我想你的每一天,我流浪在春去秋来之间,却将整个寒冬塞进了心里面。

路在大地上翻山越岭,穿过千沟万壑。山与山之间的沟壑上,有用石头和许多木头搭建的桥。太累的时候,我会把一九八八停到沟壑边。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在冬天里比故乡更清澈的河水,从遥远的山峰里发源,经过无数跋涉慢慢汇成河流,从石头与大树之间流出来,清澈得可以看见河底晶莹剔透的沙子。

有落叶飘在河面上,有花朵飘在河面上,但它们都去不了更远处,就在山间河流形成的漩涡里一直旋转着,也包括游在叶下的不知名的鱼儿,它们只能一直被困在这漩涡里长久地停留着。再往下就是悬崖,就是山峦,河水分成无数溪流,要到下一个很远的沟壑里才会重新汇合。

有时会遇见放羊的老人,他们赶着羊群,在水沟边停留。羊群围着水沟喝水,老人坐在河边石头上抽着旱烟。

没有哪个地方如同故乡那样有这么多民族那么多不同的语言。有时他们会与我说少数民族语言,我听不懂,哪怕一句也不行。

我会看见他们抽的旱烟里有烟飞出来,绕着树木、荒山缓缓而起,直入青云。我不止一次地想,我头顶的那些云,肯定有一部分来自那些老人抽的烟火。

他们说他们的羊 赶他们的羊,我说我的一九八八骑我的一九八八,然后我们咿哩哇啦地告别。我的一九八八爬向一边的山,他们的羊爬向另一边的山,只有他们抽出的烟在河沟里,袅袅升起。

冬天的山里,没有蝉鸣,倘若没有一九八八的声音,寂静得可怕,连鸟儿都钻进树荫下,没了声响。

这个世界单一得流光溢彩。我有时也会沉下来倾听,很远处会有声音在呐喊,可能是醉酒的人,也可能是如我这般,看着热闹的人群,融不进去。

岁月在山与山之间,在竹稍与花朵之间,在月亮与灯火之间建立了一个遥遥相望的距离,唱一首什么样的歌,才能震碎这种无处可说的孤寂。

有人带着光来,有人带着微笑来,有人就带着穿透岁月的力量而来。

我曾跟人说,走,我们到那边看看。看什么呢?看看这边。

一九八八终于停下来,在山的半腰。我们无法向前,因为路在这里终结,只有一间茅草屋,一群没有人管的鸡,在山间在陡坡上。

“你看,到处都这样干。”我只好跟一九八八说。一九八八在白天里没有开灯,它的车灯向着前方。

就是这片土地,斜挂在山坡上,却养活了生活在这里的一辈又一辈人。

我爬到茅草屋前的一块巨大的石头上。石头突兀地立在山腰上,悬空而挂 ,风从山底下吹来,我伫立了许久。

眼前是顺着山坡延伸出去的山梁,在山坡最低处形成山谷,山谷里就是村庄,白云围绕在那整片的低洼处。

我有些情难自禁,忍不住吼了几声,但声音却小得可怜。

不知何时,放羊的老人已经站到我身后。

“你声音不行。”他换了种语言和我说。

接着他“咿哩哇啦,叽里咕噜”起来。他的声音坚毅而有力量,穿透着岁月,穿透着山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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