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在俄岭,大部分时间都没信号。小庄常常找理由从俄岭去蟹佳湾工厂,说是为了和我说话。跨越整个城市在工厂震天价的机器轰鸣中,戴着耳机和我一聊一钟头。
吹嘘他要在从庆建武警队,变天的时候膝盖的旧伤痒痛,又说长到180斤了,胖了就废了。伙食标准从150降到了36.5,评价我们会议伙食太好,腐败。
聊天的时间过得好快。培训的时候,开会的时候,上班的时候。我一说挂了,他就说“玩会儿”,半真半假的撒娇。
骂他像个不依不饶的孩子,他就笑“我要喝奶奶。”“找你妈去!你要随时都配合你,我没事啊?”他干脆的说“就是”。
我怕小庄以后知道真相会伤心,但真相可能是他心硬着呢,自己老婆女儿都不管。
他像对我这样每天和他老婆联系,谁会离开他啊?哪怕一半的时间也不会离开。他常常不放心的对我说“等我等我哈。”等到花儿都谢了。
我想在从庆给幺儿买个小户,免得出去教课没地方住有时睡工作室。小庄老不还钱我,房价又涨好多了。
他说给他也买个,给我20万,我们一人出一半,买个大点的,房价涨了就卖。
我不干“到时打我,我找谁要钱要房?”“产权归你”。我反复说“你见过我,站在我面前再和我说这个话吧。”
又安排让我请几天假,跟他去兰京玩几天,很有诱惑,但也不可能。他见过我之后应该会恨不得收回所有对我说过的话吧?
一天我在看马克龙的新闻报道,他说“晓得也,法国总统的老婆比他大25岁。”“然后呢?”他说“没然后啊,就这样啊。”
在他心里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一样,很平淡的样子。但我仍然重申“要是见面,以前给我说过的所有的话我都会当你没说”,他完全不以为然。
殊不知,在他身上体现得最多的就是人生无法掌控的身不由己。
有次和他聊天刚走到卫生间,他立马问我去卫生间干嘛?我真的震惊,因为他在车间那震天价的机器轰鸣声中,居然就像在我旁边一样了解我的一举一动,要是他是我老公,打死也不敢出轨。
小庄这耳朵太恐怖了,他说“你给我吃的东西里下药,让我听不见。”我反问:“我为啥要给你吃东西?”他笑惨,问我是不是等他把钱还给我我就好甩了他?“哈哈那是当然!”
5月20号打开微信,里面所有聊天记录空空如也,天意。小庄的聊天记录都留不住,更不要说人了。
他听说后毫不在意“没了就没了吧。”我只能说给他转款的证据都没了,他笑说只有多还给我的。
我就是不想他多还我,不想欠任何人。骂他“等不到你,无期嘛”,“有期呢。”
失望之极发了10个5.2的红包给他,每一个写一个字:我、在、机、场、等、你、的、那、艘、船。他却根本没看我说啥,收了说“留着买A片呢”特么一直男,日了狗了。
教他学从庆话骂人,然后骂他,骂不过急眼就说“给你牙拔掉,扒你的皮”,“扒你的皮!”他笑“我自己扒”,有时我骂得狠,他束手无策就咬牙切齿的恶狠狠说“早晚把你弄上床”。
(十六)
24号他妈妈和妹妹走了,临走时他妹妹说急用钱,又叫我转了650给他。特么的我挣的钱都给了他。
老是说“等我等我~”我问“在哪儿等?机场还是码头?”他说“在家等,在江边。”我咋相信他啊?只想他能还钱我。
小庄发了一张拍的X光片,准备把胳膊里的弹片取出来,就没了音讯。又怕又担心又茫然,没听说他要去执行任何啥的,一下就不见了?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苦难就此拉开了序幕。
5月29号上午小庄发来个5秒视频:在不足5个平米的禁闭室里,铁栅栏的小门,房中间一个便池。“别发信息,关禁闭了,打人的。”我心里一沉,他是想急死我?没想到急人的还在后头。
第二天他又打来电话,说这次被人陷害了,暂时没事。但他在从庆孤立无援,要被整死,准备冲出去。
我哪见过这种阵势?他这才是真的要急死我啊!说他“天天做梦梦见你。”我也想他,但不想让他知道。
这样的关键时期,也不想他铤而走险出此下策,劝他稍安勿躁。他貌似把我当成他的精神寄托,生怕我离开。
中午突然想起,我得找师傅给他算一下。赶去刚一报出生时间,师傅就说是个穿制服,吃皇粮的。
今年还有财运和官运的,但没得喜事,所以财运官运被阻止了,问啥喜?说是添人进口,抱养干儿女这些都行。
说他命理占凶,出事的可能都有。这次有小人,他烧香打卦,让我把照片给他看,问了他老家地方。
之后说这次没大碍,但要花点钱,让后天去三佛烧香许愿,以后让他自己去还愿,心里稍安。
晚上小庄来时说以前的一个兵给他的手机,让他和外面联系,但不能连累他。吃白菜土豆南瓜,带皮带泥,一天只有一小碗水,嘴唇都裂开了,目的要让他崩溃,我都晕死了。
这次是蓄谋害他,他一个人打5个,给别人整了两个重伤。他们都下死手,他的腿受了伤。
说是军队派系斗争,让他留在从庆也是为了整他,幸好他妈妈和妹妹平安回去了。
我说“当时留在从庆都忐忑,三番五次劝你,让你回去不听。”他才说那是想离我近点。
我五内俱焚、痛彻心扉!又是我害了他!那时他老是说不想干文职,说这个可以配枪,作战部队,还开心得很的样子啊,我只能说不要去冒险,不要冲出去,他说要找到以前的老领导就好办了。
小庄已经用卫星电话给他叔叔说了,21集团军的,我觉得有点玄。当时留在从庆31集团军,我都担心他会因为我,讨厌从庆这个城市。这下不是讨厌了,是想逃离,可是咋个才能逃得出来啊。
我真特么是醉了啊!啥子狗屎运,遇到这样的事情,老天见不得有人对我好点?想起他说一年要见我好多次,我在想这辈子能见到他不啊?
小庄说“这个兵不能当了,不吃皇粮了养我不?”“放心,我吃啥狗吃啥。”他担心我丢下他。
师傅说他家庭关系淡薄,就没继续再说。不想自己圣母心,但还是很担心他,我都不想钱了,只想他人能安全就好。
(十七)
6月3号晚上来说找了人,要那个小兵去兰京送五万给老领导,之前买枪的还给他一万四,把还款的截图发我看,让我转六千给他,我真无语,但无法拒绝。
师傅也说过花点钱解决,姑且相信,我命苦这样一直付出,何时是个头啊?
4号一早去庙上,刚走拢就看到开庙门。诚心诚意许愿小庄逢凶化吉。晚上9点过语音,说明天可能要提他出去,更凶险的等着他。
他说反正不得死,不想当兵了,问养他不?有住的没?我说有住的,他还说一个人住不干,得有人陪,只有骗他“要得”,就怕他干傻事。
告诉他“老爸给我两万等到付医药费,我刚存起晚上就给你6千,真没钱了,下次你要用钱要找别人,不然我凑不起会误你事儿。”他说他知道,暂时不要了。
我还担心他把钱给别人送去兰京他领导处,靠谱不哦?但他可能也别无选择,真的好担心。
想起之前给他妈妈寄过酒,存了电话,但我也不敢联系。心急如焚之后,想到我着急也没用啊,这是他的人生,我只能尽力,该怎样面对他还得怎样面对。
而我,心想事成就这么难啊?眼看他要出来了,眼看要还我钱了,就这样竹篮打水一场空。
6号上午小庄来说在哪儿他也不知道,应该是个酒店,手机的卡都被取走了。酒店可能有wifi,不知会给他安个啥罪名?他就打打架。
我急得哭,他说没事,外面几道门,有6个人守着他。他要真出去,早就把那几个人弄下去了,但他觉不值得,反正他也没干啥坏事。
可我心里很是不安,总觉得不对劲。
问要是找不到他,我该找谁?他想了下说支付宝可以说话,那个去兰京的小兵用他的支付宝,他都舍不得给我说去找他家人。
7号下午去兰京那个小兵用他的微信号来找,说小庄手指甲脚趾甲都被连根拔起两个,又被注射了药物。要他签字,承认泄露国家一级机密,他手上有个U盘。
我心痛如绞相信小庄绝对不会,他自己都说打打架。后来手机给小庄时问他“你卖钱啦?”他肯定的说“我不会出卖国家。”
我觉得更重要的是他也不敢出卖国家。而我像是在戏中,感觉是那样不真实。
小兵屏蔽了其他信号让我和他说话,我就听到他微弱的声音,说他全身都是麻木的,那个药比海洛因还厉害。
我心痛如绞,却爱莫能助,只有不停的对他说“你一定要挺住,我相信你,什么叫特种兵啊?那么多人都在帮你,我要你活着好好的出现在我面前,答应我!”他口齿都不清的答应我“死不了”。
小兵说要买黑市解药,国外进口的,价格相当昂贵,三支8万,重点来了:差钱。
在兰京留了5万,这凑了6万多,他妈妈和妹妹由从庆走的,一定安装了窃听装置,不敢联系。
这一切超出我的认知和能力范围,但没大犹豫又转了6千到他支付宝上,让小兵去取。
小兵说小庄有一张黑卡上有几百万,我之前听他说用来开厂了,小兵还说我知道的比他还多,可我没见到他一分钱,还倒给他这么多。
那时我哪里知道这只是滑向深渊的开始而已。
小兵说难怪小庄天天挂念我,可我根本不该认识他,让我如此伤心难过。好怕他有个三长两短可咋个办啊?
要害他的人就算这次害不了,也不会善罢甘休,因为他只要能出来,就是他们的威胁。
并且我是不是也会被牵连?联系那么密切,没有聊天记录,也有那么多的通话记录。
我宁愿是个骗局,那样他就没吃那些皮肉之苦。钱,就当我为自己不该有的、错误的情感买单吧。仍然希望他逢凶化吉,吉人天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