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道安心中突然对眼前的这个女人生出无限怜爱,忍不住伸手托了下她的下巴,五朵握住了陈道安伸过来的这只手,然后把陈道安的手摊开来放在自己腿上。这是陈道安第一次这样面对面,被一个姑娘握着手。这手心好柔软温暖,陈道安心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五朵伸出另一只手,在陈道安手心连着写了三个字,陈道安看着五朵,心中甚是不解,探身凑到五朵耳旁,轻声重复了一遍那三个字:“等明晚?”
五朵点了点头。
陈道安一点也不明白这三个没来由的字:“等明晚?为何要等明晚?明晚会发生什么?”
看着陈道安一脸的疑惑,五朵只是笑,那双澄澈的眼睛,干净而明亮,笑起来就像是藏在弯月里的清泉。你可以不信一个人,但你却不能拒绝一眼清泉让人感受到的纯洁。
陈道安现在没有了一丝的醉意,心中只是想:“不论明晚会发生什么,就算自己最后难逃一死,似乎也没什么。自己不过是个被逐出师门、无家可归的人,纵是死了,也不会有人会挂念,不会有人在乎。”
但师父真的不会在乎么?陈道安不知道,在陈道安记忆中,师父留给自己的只有一个冷漠的眼神,一把剑。
五朵见陈道安一直盯着自己发呆,突然伸手摸了下陈道安的脑袋,陈道安哎呦一声。
这一下刚好按在先前撞出来的包上,猝不及防,煞是疼痛。
五朵似乎恶作剧得逞了一般,笑得更开心了。
陈道安趁五朵笑得忘怀,突然弹了一下五朵脑门,这一下没留住力气,似乎有些重了,五朵捂着脑门,紧锁眉头,泪眼婆娑,两眼望着陈道安,满脸的委屈。陈道安自知手重了,却又不知道怎么办,两只手空支着。五朵突然撞进陈道安怀里。
陈道安不知道为何五朵会一直抽泣,哭得这么狠,也不会到这种地步,陈道安口中忙道:“对不起,对不起……”除此之外,两只手一直没着没落地支着,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五朵又哭了一会儿,把埋在陈道安怀里的头抬起来,脸上满是泪痕,陈道安这才看见,五朵的脑门上,肿个小包,像长了一只小角一样。陈道安心中甚是愧疚自己下手没轻重,想帮她抹去脸上的泪,却又找不到手绢。
五朵揪起来陈道安的袖子,在自己脸上一阵擦,又是鼻涕又是眼泪。陈道安只得看着她一阵苦笑。
五朵收拾完了满面的梨花带雨,伸手打个手势,示意陈道安,自己要走了。
陈道安点点头,轻声道:“明天见。”
五朵转身去门口轻扣了两下,三朵便进来了。两人刚要收拾桌上的残羹剩菜。陈道安忙道:“不必收拾了,你们先回去就好,明日再让其他人来收拾。”
三朵五朵回身向陈道安颔首屈了个半膝,一前一后出了门。
陈道安将自己屋中的灯全都挑灭了,才安心卧在床上。
一夜无事,月落日升。
等得天已大亮,酒二又来敲陈道安的门:“公子可用早点?”
陈道安早就醒了,一直躺在床上,此时一听这人说话,心中便是出奇的烦躁,于是喊了句:“不用!”
酒二又隔着门道:“公子该起身了,何夫人让小人来通知公子,午时的百花宴,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开始了。”
陈道安回到:“知道了。”
门外的酒二没了声音。
陈道安昨日饮了许多的酒,却不像从前喝酒一般,不但次日没有一丝的头痛,反而身上气力十足,陈道安心中颇感奇怪。
陈道安起身穿了衣服,推开了门,看到头顶的太阳已是上了三竿,眼神往左边一瞅,吓得陈道安一机灵,原来酒二这家伙还站在门口,陈道安冲他喊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酒二笑着道:“小人一直在这儿候着,还要带公子去赴宴。”
陈道安不说话,摆了下手,示意酒二带路。
酒二低着头往前走,出了这陈道安所在的拂香居,过了一条红漆长廊,又入了一处小道,出来便又进了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自竹林出来,便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一片偌大的平整空地,周围竹林环绕,竹叶斑驳,幽静淡然,确是佳处。
在陈道安的印象中,宴席应是各式各样的很多人参加的,可是这儿,却只有一个长发红袍的美艳女子坐在这宴席的最上首的高台上,托着腮伏在面前的一条雕花长案上,姿态柔美,风情万种。
高台下面有一方荷花小池,小池左右各五十共摆了一百张食案,案上皆是空空如也,小池中间有一高约半丈的圆形石台,石台上覆一红毯。
陈道安望着这红衣女子,心想:“这女人,便是何夫人?”
酒二一声招呼,自竹林中涌出来几行上百个下人,各个双手托着食盘,在这些食案上忙忙碌碌,摆放一番。只是片刻功夫,两边案上皆是金盏银杯,玉盘珍馐,各个案上的菜式各有差别,却都是堆了个满满当当。这一套流程整齐有序,陈道安眼里看得忙碌,还没回过神来。这些下人又都排作几行,钻进竹林消失了,只剩下风吹过竹林的幽瑟之声。
陈道安觉得一直站着颇是尴尬,于是随意挑了个食案,坐了下来。
酒二侍在一侧,俯身对陈道安说道:“今日的宾客,全都不来了,只陈公子与何夫人,共用百花宴,如公子没有别的吩咐,小人便先行退下。”
说罢,酒二悄悄钻进了竹林。
现在,这一百张食案,一百份餐食,这所谓的百花宴,却只有陈道安和何夫人两个人。
陈道安当然觉得蹊跷,这不论谁来了,都会觉得不对劲。但以陈道安这浅薄的人生阅历,决然想不出这是哪一出戏。
“今日陈公子身子可好些了?”红衣女子不仅姿态娇柔百媚,声音也如黄莺一般清亮动耳。
陈道安回道:“身体已无大恙,多谢夫人关心。”
红衣女子又道:“这么好的酒菜,陈公子为何一下不动,难不成怕有毒吗?”
陈道安:“食物再美味,也不过是为了饱腹,不饿便不吃,酒再好,也不过是为了消愁,不愁便不喝。”
红衣女子道:“陈公子虽年少,可这眉目言语之间,却有江湖侠士的豪爽气概,初入江湖,却不求口腹之欲,亦不沉迷于美色,实在是难得。”
陈道安问道:“夫人留我在此,可否是为了那把剑?”
红衣女子吃吃一笑:“陈公子既然开了口,那我就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了。陈公子的那把剑,确实是天下无双的利器,白山庄里虽藏着宝器无数,但没有一样是比得过这把剑的。可白山庄不是强取豪夺的山贼,更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既然陈公子已经身体无碍,不知可否愿意与我做个交易?”
陈道安回道:“可以。”
红衣女子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陈公子倘若愿意把剑留下,待得陈公子阅遍庄里的兵刃宝物,只要你喜欢,便可以取走任意一件东西。”
陈道安:“哦?什么都可以?”
红衣女子道:“当然什么都可以,白山庄向来不食言。”
陈道安笑道:“那我要是要你呢?”
红衣女子道:“陈公子说笑了,我是人不是物。不过,你要是愿意,现在就可以来取。”话未说完,红衣滑落,肤白如雪,一丝不挂。如此美妙不可方物的玉体,天地间也再难有二。
竹林幽境,此时只剩何夫人与陈道安两人,四下寂寂无声。
陈道安绝不会想到,自己只是讲个无法办到的无理要求,与她周旋一番,可这女人话未说完便脱个一干二净,更是意料之外。陈道安自然是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玉体,但陈道安心中告诉自己要淡定,正如师父所言,喜欢脱衣服的女人,从来都是很危险的。可危险归危险,陈道安从没听师父讲过,若是真的遇见了脱光衣服的女人,该怎么办。
陈道安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闭上眼睛,可若是不闭上眼睛,又怎可能做得到心如止水?可若是不看,不更会让她觉得自己心中有鬼、胆小畏缩?陈道安虽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陈道安知道自己的脸绝对快要红透了。
红衣女子又吃吃地笑起来:“没曾想,出言豪放的英雄少年,却也会害羞。我知道陈公子口味高,瞧不上那俩丫鬟,毕竟是往生观,这些尘世的俗物,又怎能入得了眼。陈公子,三年前,我还是南陆离三十六州,几十万人爱慕的第一花魁,你看我比起那些俗物如何?”
说罢,这红衣女子竟然站了起来,这下,陈道安只能闭上眼睛了。
红衣女子见此,突然面漏凶色,咬牙道:“哼,我就这么不堪入目么?”
陈道安忙道:“不不不,何夫人确实是貌比天仙,可夫人您是有夫之妇,非礼勿视,恕我实在不能再看。有话好说,再说我也不是这么个要法。”
红衣女子道:“那说来听听,你是什么个要法?”
陈道安心想:“既然这女人什么都知道,剑也在她手中,却为何要千方百计的做这些没甚用处的事情,还提出个什么交换的要求?”
陈道安仍是闭着眼:“既然何夫人如此坦荡,我也没必要遮遮掩掩,我是奉了家师之命,送这柄剑到往生观,但我不知这柄剑是人人称绝的宝剑。若夫人非要这柄剑,给夫人便是。可还有一事。”
红衣女子道:“说。”
陈道安:“那封信需得还我,还有,夫人得把昨天那两个丫鬟,送给我。”
红衣女子面露愠色:“哼,我说过,你只能取走一样东西,信你可以拿走。这俩人,恐怕你只能选一个。”
陈道安笑道:“剑本来就在夫人手里,这也本就是个无货的交易,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红衣女子冷笑道:“天下谁不知道,剑一入往生匣,除了往生观的人,无人能开?本以为陈公子是个直爽的英雄少年,想不到也是如此油嘴滑舌”
陈道安听到这话心中一愣:“师父可从未说过这个什么往生匣,我只当它是个普普通通的剑匣而已,便把剑装了进去。况且,我也不算是什么往生观的人,这原本开着盖的剑匣,自从那天把剑装进去后,就从未打开过。但这事儿要是说出去,别说想带人出去,恐怕我也活不过今天。”
陈道安突然记起五朵告诉自己的那三个字,略微思忖道:“夫人既然只准我带走一个,那我便只带走一个,不知夫人能否给我点时间挑选一下?今晚我给夫人打开剑匣,明日我带走一个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