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回来了！”小言一边换着已经分不清是白色还是给黑色的鞋子，一边朝系着围裙的妈妈喊道。

   “小言啊，谁叫你又回来的，学习那么忙，雨那么大，路那么滑，你说你这孩子，再过几个月就要高考了，你怎么老往家人跑啊！”妈妈一边唠叨着，一边给早已湿透的小言披上衣服。妈妈脸上写了一脸的担心。

  “我不就是想看看弟弟嘛，再说昨天不我爸生日吗，今天回来补着过一下啊，我的学习我自个儿操心呢！没事的啦！”小言一边强调着，一边梳着撮在一起的头发。

     小言在县城读书，今年高三，是那个有着几十户人家的小村里的唯一高中生，也被称为“准大学生”。

     小言在县里上高中，小柔镇上上初中，都离家远，住校，弟弟上小学，家里三个读书，又加上妈妈常年身体不好，经常吃药，然经济来源只有爸爸微薄的打工钱，从来都过着捉襟见肘的日子，好在三个孩子都很争气，学习都很好。虽是瓮牖绳枢之家，可也有属于他们的骄傲，他们的幸福。

   “既然小言和小柔都回来了，那就把老公鸡杀了吧，省得它天天卧在别人家架上，人家骂。”看到小言回来了，湿漉漉的爸爸凑过来说。

 “是啊，也不知道昨天晶晶妈在骂谁，我刚从那过去，就听见她说我们家的‘死鸡’抢了他们家鸡的粮食，还说她种的菜，全让我们家的鸡吃了，唉，真够丧气的。”妈妈也叹着气。

 “太好了，吃鸡肉咯。”小柔一边咬着西红柿，一边喊道。又凑到小言跟前说：“姐，你看我这西红柿，纯天然，无添加，非转基因，要不要来一个啊，当然啊，看在你是我姐的份上，你给我讲两道题我去地里给你摘一个，依次类推。怎么样，心动不如行动哦！”

 “我懒得和你一般见识！”小言没好气地说道。小言并不是不想给小柔讲题，只是小言有心事，尚且年幼的妹妹不懂姐姐的心事罢了。生性敏感的小言能从这个家里每个人的一言一行中感受到这个家的所忍受的贫穷与脸色，看在眼里，也在心里刻上一道能随时提醒自己要努力的伤痕。

  爸爸开始杀鸡，小柔是全程伴随的，而且叽叽喳喳的忙里忙外，像是准备一场盛宴。虽然叫小柔，可她跟“柔”可没什么关系。小言沉静，淡雅淑仪，吾家小女初长成的俏模样，喜欢琴棋书画与诗词歌赋，尤其上了高中，出落得更是文艺了。然而小柔好动，大大咧咧，长得也不能让人恭维，喜欢舞刀弄枪与翻墙爬树，年龄渐长，“本领”渐长。

 “现在已经六点了，这鸡这么老，能煮熟吗？”妈妈走过来问道。

  “那就熬一晚上，我们明天早上再吃吧。”爸爸提议道。

 “明天早上的班车那么早，小言得起早赶车，能吃好吗？”妈妈又说。

     ……

“不如去借一下晶晶家的电压锅吧。”无奈之下，妈妈这样说。妈妈知道晶晶她妈的为人，也知道她会给她各种各样的脸色。但是想到嗷嗷待哺的孩子们，她还会惧怕什么样的脸色。

 年初，晶晶妈把打了两年工的晶晶嫁了，彩礼要了20万，现在在村里属于财大气粗的，隔三差五添置点家电家具什么，摆一下铺儿，满足一下虚荣心。其实，在村子里，小言这么大的姑娘，要么打工，要么出嫁，各个的妈妈不像小言妈妈一般寒酸。妈妈刚刚四十，却已经到了舍不得吃穿的年龄，有一点钱就让小言去买吃的，买穿的，想着孩子在城里读书吃得不好，穿的不好同学们会瞧不起的。

  妈妈想着即将到来的冷嘲热讽，走出了门楣很低的木门，来到晶晶家的铁门前。刚要伸手去敲门，又不知被什么给挡了回来却又想：“孩子大老远回来，怎么能不让他吃点好的再回去了。”硬着头皮，妈妈敲了晶晶家的门。

 “小言妈啊，这么大的的雨！你怎么不打伞啊，快点进来吧。”晶晶妈一边拉着妈妈进屋，一边打量着妈妈脚上湿漉漉的布鞋，但是出于摆阔，她还是把妈妈带到他们家的客厅。其实他们平时也是待在偏方里的，作为乡下人，他们也养猪，养牛，他们也要喂它们，脚上也有粪之类的东西，他们一般也不进那铺了木地板，摆上与小镇格格不入的家具的客厅。

  妈妈明白晶晶妈的忧虑，站在客厅外面没进去，省得晶晶妈花时间说三道四地擦三四遍地板。“我们家小言回来了，杀了老公鸡，怕煮不熟，想借一下你们家的电压力锅。”妈妈虽然语气委婉，但也在努力强调，“我们家小言回来了”，小言一直是妈妈的骄傲，因为她一直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妈妈也舍不得让她不读书或是早早得把她嫁了，拿着她幸福的“赌注”去炫耀，所以妈妈心里是开心的。

“你们家老公鸡杀了啊,”晶晶妈庆幸地说道，“也是啊，你们家的‘大学生’回来了嘛！”晶晶妈的话里满是酸味，“电压锅你们随便用吧。”

     晶晶妈带妈妈来到厨房，从案板上取下连包装盒都特别新的电压锅，似乎从来都没有舍得用过，单纯是为了炫耀。

   “妈，不是第一次用的时候我们不会用，弄坏了吗？”晶晶嫂子从房里走出来说。

  “哦，你爸前两天去城里的时候修好了”晶晶妈满脸通红地答道。

  妈妈觉得有些不对劲，但生性善良的妈妈还是没有多想就拿着电压锅就走了。

    回到家，妈妈洗了洗就把肉煮进电压锅里。

     听说有半个小时就能熟，可是，一个半小时过了，没熟，两个半小时过了，没熟……

    小柔关切地问了又问，肉就是不熟。妈妈早已明白了怎么回事，小言也是。

  第二天，才是赶车的时间，小言还没出门，晶晶妈就来了。

    “你们家的老公鸡好吃吗？我过来取我们家的电压锅，今天亲家来，我要去给人家做饭。”晶晶妈的每个字像是强调。

  “那个锅里还有肉，我收拾完了让小柔给你。”妈妈为难地说。

     晶晶妈赶在小言走之前说了，心里踏实地走了。

    “小言啊，这是八百块钱，四百给你作为生活费，四百给人家买个新的电压锅，我听说她家那个电压锅也就四百多，不够你先垫垫，家里没钱了，小柔也学校要交钱。咱家是穷，可也不想让她到处说闲话”妈妈话里话外都是为难。妈妈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习惯了委曲求全。

   “我去找他们理论去！”爸爸很生气。

    “得了吧，那家人哪个时候讲理过的。”

 “她挑这么早来的意思就是想让我去的时候帮着买吧，不然她还得搭车费，真会算计。”小言心里全是愤怒。

  是啊 ，都说哪里哪里有民风淳朴的小镇，有着多么朴实的小镇人，有多么和谐的关系，其实我只在小说中见过，在这里，有的是挤兑，有的是讽刺，有的是嫉妒。

  小言哪里只是回家看看，那么忙的学习，哪敢矫情到老回家看看，学校要收三百块钱的资料费，让妈妈大清早代班车上她舍不得，所以就回家来取。可还没开口，事就这样了，小言就再没开口。

   回到县城，小言用399元买了电压锅，代在班车上。回到宿舍，小言计算着怎么用100元才会慢一点用完。

  那段日子，小言不吃早餐，有时候甚至不吃晚餐。昔日同学吐槽的食堂，在那段时间对她来说那么有诱惑力。周末，她顶着太阳去发传单，有时候路人残拒，有时候发不完老板批评，但她人真努力，赚一点生活费。

  理智如她，坚强如她，这段时间，她没有了对晶晶妈的愤怒，甚至有时候，有的是感激，如果没有这件事，她也不会在挫折中磨砺得这么坚强。的确，这不是苟且，是人生别样的精彩。

  只是，不吃饭的日子，小言的胃可是起义了。是啊，那段时间，她对胃没多礼遇，自那之后，胃也没怎么给她争气。

 小言经常胃疼，每当胃疼的时候，小言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鹿。所有的坚强与理智，像看笑话的路人一样，一哄而散，只留下孱弱的躯体与本就不全的灵魂一起撕扯。才明白，好好照顾自己是永远都不会错的投资，因为，所有的落寞与痛苦，都是属于自己的。

 也许，该经历的还是要经历，阿费烈德的跨栏定律告诉我们，一个人的成就大小，往往取决于他所遇到的困难的程度。某种程度上，遇到的困难越大，取得的成功就越大。

 再后来，小言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大学，毕业找到了好工作，经常给家里钱，也供弟弟妹妹读书；晶晶如期地举行婚礼，嫁人作了妻子，作了妈妈，丈夫不成器，嗜赌成性，赌得输光了就打晶晶和孩子，无奈的晶晶只能逃回娘家。晶晶妈妈一边埋怨自己，一边流泪。只有妈妈会经常去看她，不计前嫌。

   兜兜转转，一切好像回到了当初。

  总有一份坚强，属于自己。只要经历过的，不论是苟且，还是诗和远方，都教会了我们成长，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