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了妆,换回棉袄,陈铁山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俩人默默走在去招待所的路上,熟悉又陌生。心里头都揣着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赵红梅悄悄留意着,陈铁山的右脚……走路确实有点不对劲,好像使不上劲儿似的。
她早就注意到了,只是没机会问,离得也没这么近。
张嘴就问他腿脚?
可心里堵着的话,何止这一件?
还是等见了关政委再说吧。
赵红梅低着头,和他并肩走着。
这短短的一段路,走在冰天雪地里,阳光暖融融地照着,赵红梅心里五味杂陈。好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又好像什么都没变。她珍惜这难得的独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使劲憋了回去。
陈铁山心里也沉甸甸的。
他知道到了关政委那儿,老爷子肯定会帮他把前因后果跟红梅讲清楚。
可他心里还是没底。他回来后没少听说乔振宇追红梅的事儿。
他是转业回来才知道关政委给他安排了工作,这次汇演是他憋着劲儿要向家乡、向关政委证明自己。
可他终究没能像承诺的那样带红梅“飞”出去。
虽然现在当了个小干部,可这点成绩,能给红梅想要的好日子吗?他那点家底,拿什么跟乔振宇家比?
他爱红梅,盼着她好。要是……要是她真选了乔振宇……他攥紧了拳头。
到了招待所房间门口,陈铁山轻轻敲门。
关政委和夫人笑容满面地把他们迎进去。
里外间。关夫人亲热地拉着赵红梅的手,夸她秧歌扭得好,人又俊又能干,说着说着,就把赵红梅拉进了里屋,说要说说体己话,不让男人听。
进去前,赵红梅飞快地瞟了陈铁山一眼,两人脸上都飞起一抹红晕。关政委则拉着陈铁山坐到外间沙发上,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原来,关政委这次回来,是为自己退休后回乡做铺垫。
他戎马一生,最后还是想叶落归根,用自己这些年的经验和人脉,为改变家乡落后面貌出把力。他这次见陈铁山,一是看看县里对他的安排是否妥当(从私心讲,他怕亏待了因救自己而受伤的恩人);二是他自己也快退了,组织上给了几个选择。
其中一个,就是回甜水县担任书记。他思前想后,选了这条路。他和陈铁山一样,都是想从这穷山沟飞出去的人。可飞得再远,根在这儿。他想为家乡实实在在干点事。
他希望陈铁山能到他身边来,好好帮他。文化部那边可以兼着管,但主要精力要扑在发展经济上。他听说赵红梅在客运站干得特别出色,有头脑又能干,他也想把红梅动员起来。年轻人,就得甩开膀子干事业!
只是他听说,陈铁山回来这么久,还没跟红梅把话说开,解释清楚。
他这才急了,得赶紧帮他们把疙瘩解开,把心定下来,然后才能一门心思扑在发展上!
关政委一番话,说得陈铁山热血沸腾。
如果能跟着关政委在家乡干一番事业,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出去三年,他做梦都想回来建设家乡!他做梦都想给红梅、也给自己一个扎根故土的未来!他激动得手心都出汗了。
这时,里屋门开了。赵红梅眼圈红红地走出来,目光落在陈铁山走路时微微发力的右脚上,眼神里满是心疼和……埋怨。
“你个傻子!还是不懂我。”
赵红梅声音有点哽。
“我赵红梅认准的人,就是瘸了拐了,我也认!少个脚指头算啥?差点儿就让你自个儿瞎琢磨把咱俩琢磨散了!”
她怨他不信她,更怨他小看了她的心。
“穷怕啥?只要咱肯干!甭管是在外头闯,还是搁家里刨,只要咱俩在一块儿使劲儿,啥光景不能过好?你这脑袋瓜子,咋就转不过这个弯儿?”她说着,眼泪又涌上来。陈铁山也红了眼眶。
两个像画儿里走出来的年轻人,当着关政委夫妇的面,终于把憋了许久的话倒了出来。
两双手,也终于紧紧地、实打实地握在了一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