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父母犯了大错,我漠然无动于衷,没有一点怨言,好像跟我没关系似的,那就和父母越来越疏远了。而如果父母犯一点小错,我就愤愤不平,抵触呼号,那是激怒自己,激化矛盾,更把父母疏远而不孝。
【公孙丑问曰:“高子曰:小弁(pan),小人之诗也。”孟子曰:“何以言之?”曰:“怨。”
曰:“固哉,高叟之为诗也!有人於此,越人关弓而射之,则己谈笑而道之,无他,疏之也。其兄关弓而射之,则己垂涕泣而道之,无他,戚之也。《小弁》之怨,亲亲也。亲亲,仁也。固矣夫,高叟之为诗也!”】
高子,是齐国人,公孙丑听他讲诗。
《小弁》是诗经小雅的一篇,写的是周幽王放逐太子宜臼,诗中抒写遭受父母抛弃,而内心忧愤哀怨。周幽王先娶申国之女,生宜臼(jiu),立为太子。后来得褒姒,极为宠爱,生子伯服,废申后及宜臼,立伯服为太子。
公孙丑问孟子:“高老师说,小弁,是小人写的诗。”
孟子问:“此话怎讲?”
“因为他有怨恨之情。”
孟子说:“高老先生讲诗也太机械了。说小弁有怨恨是对的,说小弁的怨恨是小人之怨就不对了。比如一个人,越国人张弓搭箭射他,他可以笑着跟别人说这事,为什么呢,因为越国人跟他关系疏远。如果是他的哥哥张弓搭箭射他,他还能轻松的谈论吗?一定是伤心流泪的讲述这事。这没有别的原因,自己的哥哥要杀自己,伤心啊!小弁那诗中的情况,是父亲废了自己太子之位,并废了自己的母亲,这是家庭人伦大变。就国家政治而言,废长立幼,动摇国本,将有亡国之祸。西周本身也由此而亡。
“所以小弁中,宜臼之怨,是亲亲之情,至诚恻怛之念。亲亲之情,是仁心仁德,怎么能说是小人呢?这高老先生讲诗也太机械了。”
【曰:“《凯风》何以不怨?”
曰:“《凯风》,亲之过小者也。《小弁》,亲之过大者也。亲之过大而不怨,是愈疏也;亲之过小而怨,是不可矶也。愈疏,不孝也;不可矶,亦不孝也。孔子曰:‘舜其至孝矣,五十而慕。’”】
凯风,是诗经国风邶风中的一首,《毛诗序》说:“《凯风》,美孝子也。卫之淫风流行,虽有七子之母,犹不能安其室。故美七子能尽其孝道,以慰母心,而成其志尔。”认为是赞美孝子的诗。朱熹《诗集传》承其意,进一步说:“母以淫风流行,不能自守,而诸子自责,但以不能事母,使母劳苦为词。婉词几谏,不显其亲之恶,可谓孝矣。”
邶国存在时间很短,管蔡之乱后就被取消了封号,划归卫国。卫国风气,从上到下,都比较开放。这位《凯风》诗里的母亲,生了七个儿子,但还是不能安分在家,总有情郎在外,所以儿子们写了这首诗,讽谏母亲。全诗通篇都是“母氏圣善,我无令人。有子七人,母氏劳苦。有子七人,莫慰母心”等等慰母而自责之词。所以公孙丑说凯风无怨。
矶,水冲击岩石。引申为激怒,触犯。
公孙丑问:“如果父母有过错,怨恨是亲亲。小弁之怨,是得不到父亲的爱。那凯风一诗中,得不到母亲的爱,为什么他一点怨言也没有呢?”
孟子说:“这不是一回事,亲亲之情是一样的,但父母的过错有大小不同。小弁诗中,父亲犯的是祸及国家宗室的大错,实际上,后来周幽王和伯服,都被犬戎攻破镐京而被杀。而凯风诗中呢,母亲失节,这是小错,家庭小事罢了。如果父母犯了大错,我漠然无动于衷,没有一点怨言,好像跟我没关系似的,那就和父母越来越疏远了。而如果父母犯一点小错,我就愤愤不平,抵触呼号,那是激怒自己,激化矛盾,更把父母疏远而不孝。
“所以小弁之怨,凯风之不怨,各有恰当。昔者孔子称赞舜说:‘舜真是天下之至孝,五十岁了还依恋父母。’父母兄弟都要杀他,他也不怨,因为他都能对付,能保护自己,还是反求诸己,觉得自己不孝,让父亲不能爱自己,也最终感化了父母兄弟。”
我的孟子学习参考书目:
四书章句集注,朱熹,中华书局
张居正讲解孟子,张居正,中国华侨出版社
孟子正义,焦循,中华书局
孟子译注,杨伯峻,中华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