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就是爱一个人的感觉：会哭，会笑，会哭笑不得。 ——— 张良明
晚上十点，她给客户发了最终版的最终版方案。终于安心地关了电脑，拿起大衣外套和手提包，出了公司门，上电梯下楼。
呼。她站在大楼前长长地呼气。口中的热气慢慢变成了乳白色。入冬的夜，总是带着寒气，更别说是在这个时间点。
她素来怕冷，又是这个时间点，照理说该马上打车回家了。但是今晚，她突然想沿江走一段，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就好。她所就职的大楼就在上海最繁华的地段，她经常隔着办公室的窗子就看到那浑浊的江水“静止着”注入远处的海。远远地，就像死了一般。
好在今天出太阳了，夜里稍稍暖些。她的围巾帽子和大衣也都齐全，不然明日头条就该是“陆家嘴惊现白领为爱冻死黄浦江”，是啊，那些记者，真的会这样写。想到这儿，她笑了，顺便把帽子又拉下来了些。
记者，呵呵。她想起自己曾傻乎乎地在大一第一次班会上，说自己要做个有新闻理想的记者。大家都笑了，他也不例外，可是他笑着说：我也是。
这么多年了，她没有成为记者，也再没和他联系了，只是从别人闲言里听说他去了北京。
还有十二分钟。她没有去看时间。这段路，她走过多次。照常速，三分钟即可。
她站在护栏边，默默地望着江面。白天的它浑浊不堪，夜里的它满面华光。高楼下的它安静淡然，护栏外的它浪花滚滚。究竟哪一个才是它的真面目？
她望着江，又望着对岸的灯火通明。旧时的江藏着上海滩式的伤痛与肮脏，而今是数一数二的地标，灯红酒绿，繁华绚丽。
从来繁华藏垢深。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句话了。她记得他以前拿这句话做过QQ签名，还用了挺久，一年零三个月，是他们升大二后才换的。
他说，所谓记者，就是专职记录的人。记者和史官的差别就是，史官留下的现在是为了以后，而记者为的是现在和以后。从来繁华藏垢深，简殊，有一天你看到了丑陋的现实，还会像大一时那么勇敢吗？
她踱步在江边，迈着一个个小步伐，看着一对情侣从她身边打情骂俏着走过。脸上满是稚嫩和希望，像趁假期出来玩的学生情侣。女孩的嘴里还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的面试官如何刁难。
学生时期的爱单纯简单，只是陪伴就能开心一天。当初，她和他也做过类似的事：跨过大半个上海来到江边，又从江这头过江到对头。那也是两个人第一次牵手，第一次做这么出格的事。
我不在乎路程和时间，我只在乎，你在。
四年了。这么久了，桥还在，我还在，可是你不在了。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那是不是说，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她突然觉得夜凉了，该回去了。
她从大衣外套里掏出手机，看到锁屏页面上，还有1:15的倒计时在继续。
该回去了。一分钟而已。
一股莫名的忧伤突然涌上心头，她想起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就曾有过一分钟的沉默。
奥特曼总是在最后一分钟打败怪兽，拯救世界；而我却用一分钟完结了我们的爱情。
我的时间不多…他先开口，可是被她打断了。
我们到这儿，刚刚好。她说完就跑着离开了，错过了他错愕的表情。当天下午，她就搬离了生活四年的校园，删掉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
爱情里，总要有一个坏人。如果我是你犹豫的原因，那就让我来做坏人吧。二十二岁的我还真傻，二十六岁的她想。
毕业并不难熬；难熬是一个人。听说，他去了北京，而她留在了上海；他继续了新闻理想，而她开始在广告业挣扎。他于她，就像突然消失了。
大脑是个神奇的家伙，人越是想忘记的东西，反而记得越深。所以她从不试着去忘记他，只是一心工作着。到现在，她的生活里就只剩下了工作。
叮铃铃叮铃铃。她插在口袋里的手感觉到手机的震动。她再次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00:00。她手熟地关了倒计时。
叮铃铃叮铃铃。手机再次响起。
她看着页面上的陌生来电，北京的，长叹一口气，还是点开了。最近的客户是北京的，难道是对文案又有其他想法了？这年头，乙方难混啊。可是这个号码怎么有点眼熟。
喂，您好，我是简殊，请问您是？
……
电话是通的。
喂？
在她的第二次催促下，诈骗电话里终于传出声音。
是我，张良明。
这下换她沉默了。
有事儿吗，我要睡了。她突然觉得更冷了，早知道今晚加班，早上该多加一件衣服。
我的时间不多，但是用来等你刚刚好。话筒的另一头传来这么一句话。
什么？她觉得莫名其妙，这算什么，都说夜是人感情最脆弱的时候，所以来和我扯犊子？
你记得吗？我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只听了前半句。他清晰地说到，不顾她的沉默，继续说到。
那天你跑出去，我要追。结果撞到了服务员。后来，你就像突然消失了。四年了。原来这就是爱一个人的感觉：会哭，会笑，会哭笑不得。我一直想，你怎么这么狠心。可是，我为什么还是忘不掉你呢？
她突然心跳不已。扑通扑通。
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们谁也没说过分手这个词，不算。他冷冷地说。
她听到自己的心又开始扑通扑通了。
如果你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承认我们没分手。她知道，他现在可以在任何地方，打灭绝不会在她身边。
他听出了她对自己的残忍。
她沉默了。我不信的是我自己，如果相信，四年前就信了。我知道我还爱着你，可我终究会再遇到一个爱我的人。
你输了。伴随着这句话，她感觉自己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好像很久没这么暖和了。
好久不见。耳边传来一个男子呵气的声音。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你离开我1461天纪念日，以后，我不会再放开你这么久。
你怎么来了？原来爱一个人，真的会哭笑不得，她想。天太冷了，把她的舌头也冻僵了，讲话断断续续。
罗佳琪告诉我的。她只知道你公司名，我不知道怎么找你，还好你懒没换号。给你打电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原来下午的电话是你打的？难怪她刚才会觉得号码眼熟。
本来要写短，却写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