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死了七年了。
大概人们都把我遗忘了吧,流量小鲜肉多得是,死了一个还有很多。
今天我哥哥来给我烧纸,跟我说起最近比较大的新闻,我们那个地方有几个比较出名的政客,相继因为艾滋病死了,其实我已经知道了,因为我在这边碰到过他们,活着的时候,也曾与他们有过几面之交。
我13岁就出道了,被人从孤儿院带走,教我演戏、唱歌、把一个少年打扮成轻熟的模样。每当我回到孤儿院,哥哥都会说我穿的像阿姨,因为我们关系好,答应照顾彼此,所以我们把对方当做自己唯一的家人。
出道两年我有了一些收入,有了自己住的地方,哥哥在附近兼职,住在员工宿舍,经常会买东西来看我。我们从一起傻玩,到谈论一些工作上的事,偶尔也聊一些政治八卦,在我小有名气的时候,我和哥哥的关系显得格格不入,我们被一些人诟病,他们说我们没有血缘关系,说哥哥是来蹭我的钱,还说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说不清楚。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抓着这个问题不放,大我20岁的经纪人勒令我不再见我的哥哥,哥哥也因为受不了舆论的指责,渐渐消失在我的生活里。有一天晚上,我下班看到他在路边卖烤冷面,心里很酸,但后面跟着狗仔,我没有上前和他打招呼。
我回到住处,男友叫好外卖等我吃饭。
“我看见我哥了,”我开口。
“几年没见,你还认得。”他边吃边回应我。
“他在路边摆摊,我看生意也不错。”
“怎么,你又想劝我出去找工作,别忘了,我救过你。”
“我不是不想养你,只是最近工作不太顺心。”
“你要坚持,哪儿有那么多顺心呢”? 他不耐烦道。
我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我很习惯他的态度,自从我失足落水被他救起,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因为他救过我的命,我养着他来报答他。收拾完餐盒,把他扔在沙发上的衣服挂起来,看到了衣服上长长的,染烫过的一根头发丝,像以前一样,我装作没看到,用手捏着扔到地上。凑合吧,谁让他是唯一陪我的人呢,我不给他也不拦着他从别人那里得到。
我来到老板办公室。
老板:“想好了?”
我点点头,心里已经不再挣扎。
老板:“这就对了,凡事都有第一次,何况看上你的是大户,你以后不用愁接不到戏了。”
晚上,我如约来到那家全市消费最高的KTV,穿上最短的抹胸连衣裙,来到包房里。
“张总。”
“来了,心洁。”
“嗯。”我把包放下。
“你还挺难约的。”姓张的一把把我搂在怀里,油腻的啤酒肚贴在我的腰上,一只手在我的肩膀上下滑动,我闻到他嘴里酒肉混合发酵的臭味。我感觉很不舒服,但也没推开他。
老板旁边坐着两个见怪不怪的女人,也是我们公司的艺人,忙着帮老板哄张总开心。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坐在一旁任由姓张的灌酒。喝了不知道多少杯,我已经无法站立,由着他把我带到开好的房间,如预料中的,第一次体验到了这种东西,我紧闭着双眼不去看他,没有眼泪,脑子里一片空白。
第二天我回到家,认识他以后第一次夜不归宿,我们心照不宣,他没说什么,也没有什么情绪,吃完饭坐在沙发上打游戏,我在一旁收拾。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找我的单子很多,广告,电视剧,MV,各种饭局应接不暇,我强迫自己接受这样的生活,强迫自己不能心疼自己。又是两年,很快我的名字在各种社交软件上刷屏,我的作品也被公众热议,我成了最能给公司挣钱的艺人之一,还有一位老总提出包养我。
男友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只是对零花钱的要求越来越高,对于很多网友对我的人身攻击,他从来没有安慰过我,我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他的陪伴对于我来说不过是房子里多了一个人。
晚上我们各自躺在床上刷手机,一条刺眼的新闻爆出,竟然是我和男友的照片,照片很模糊,但角度是正对着我家窗户,照片上我正在给他夹菜。新闻还没看完,我接到了老板的电话。
“明早七点来我办公室。”
我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已经挂断了,从他的语气听得出来,他是气急败坏的。
第二天来到办公室,话还没说脸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很刺激。要么立刻分手,24小时接受监控;要么收拾东西滚蛋,赔偿30倍的违约金。
我自然选择了前者,回家和男友摊牌,他提出走之前做一回真正的男友,我答应了,并答应付给他一些钱,然后我们两清。这是第一次我和他赤裸相对,我伸手去拿安全套,他夺过扔在一旁,我也没有反抗,一切都顺其自然,结束以后,我躺在他怀里,这是他做我男友的最后一晚,他第一次亲吻了我的额头。
第二天他来拿东西,并带给我一个礼物,让我等他走后再打开,并说永不相见,我坦然告别,但说实话,两个人的屋子不说话也比一个人来的热闹。
借着老板让我考虑的时间,我办妥了事儿以后在家休息,我麻木的神经逐渐恢复,我感觉到累了,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这样的生活里,我没有自己,所有的事情都是别人安排我做的,有时吃什么都要别人决定,我恨那些有钱人,虽然我的钱都是他们给的。我流泪了,心疼的抱着自己哭了一晚上,这一晚,我属于我自己。
擦干眼泪我才想起,男友,哦不,前男友送我的礼物,其实我没多大兴趣,金银首饰老板们送的很多,包括礼服也有很多名贵的了。我只是想知道,一个靠我养了这些年的人,会送我什么作为告别。打开盒子以后,我整个人呆坐在那里。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是一个多么渺小的存在,也许我这一生都是别人的附属品,但我不甘心,这个世界我明明来了,带不走什么,也该留下些什么。
我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精神抖擞的迎接工作,对那些大客户大老板笑脸相迎,学会了很多拍马屁的应承话,说话的时候也不觉得不要脸,被老板们搂在怀里的时候也会给予回应,还学会了怎样可以挑逗他们的兴趣,老板也对我欣赏的不得了,当然睡觉的机会也落不下老板。一时间,我又风生水起,我可以给哥哥打钱了,只要不被抓到我和他联系,老板也网开一面。
就在我事业大红大紫的时候,我的体质开始下滑,不舒服的感觉常常萦绕着我,低烧,腹泻,我常常在片场体力不支,休息的时候全剧组等我,实在等不上了,大把的替身顶着,我没去医院,我知道,我的病是治不好的,助理关心我,给我吃的药我看都不看全吃了,是的,我活够了。在这个没有人情味的世界,有再多钱有什么意义呢,我唯一的亲人不能相见,不能有自己的爱情,我是一个顶着漂亮皮囊的空壳,用身体换生存,几百万人关注我,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了解我的心,我真的对于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留恋了。其实男友一走,也就把我的灵魂带走了,虽然我的灵魂一直不在他身上。
今晚杀青宴,我拖着病躯来参加,牵着替身来到台上,一起唱了一首《再见》给所有的工作人员。他们不知道,我真的要和他们再见了。
我回到家里,认真的把家收拾了一遍,把存折和房本放在茶几上,把男友送我的礼物盒子也放在茶几上,我立好了遗嘱,将所有财产赠予哥哥,打电话跟哥哥说我身体不舒服,让他来看看我,随后我干了两瓶敌敌畏。
哥哥来的时候已经后半夜了,我已经凉了,他看到我,看到我旁边的药瓶和遗嘱,失声痛哭起来,他在我的尸体旁边坐了很久,他陪我说了一夜的话,还说这回他可以光明正大的经常看我了,出殡以后,他回来办理财产过户,看到了茶几上男友送我的礼物盒子,他把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一套花寿衣,还有一张纸条:欢迎加入艾滋世界。